星淚湖與千卷閣的經曆，如同在柳雲羞與墨瞳之間打開了一扇微小的窗，雖未完全敞開，卻已能窺見彼此世界裡的一絲光亮。然而，現實的考量與身份的鴻溝，依舊橫亙在那裡，讓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帶著些許小心翼翼的克製。
這日，柳雲羞在蘇望寧的陪伴下，於妖皇主殿外圍的花園中散步，恰好遇到正與幾名妖將交代完事務的赤焰。赤焰見到她們，抱臂而立，紅發在妖界獨特的天光下如同燃燒的火焰，他目光掃過柳雲羞，又瞥了一眼不遠處如影子般靜立的墨瞳，嘴角勾起一抹略帶戲謔的弧度。
“柳小姐在咱們這萬妖穀也住了些時日了，感覺如何？”赤焰聲音洪亮，帶著他特有的直率，“可比你們人界那方寸之地有趣多了吧？”
柳雲羞微微頷首，得體回應：“妖界風光瑰麗奇絕，確實令人大開眼界，望寧姐姐待我極好，雲羞深感榮幸。”
赤焰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看向墨瞳的方向：“光是看景有什麼意思？咱們萬妖穀不僅景好，‘人’也不錯。就比如咱們墨瞳，彆看整天板著張臉，本事可是實打實的，對我們陛下更是忠心耿耿，萬年難得一見的好兒郎！”他這話說得直白，幾乎等同於當麵打趣。
柳雲羞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如同染上了天邊的晚霞，她下意識地垂眸，指尖絞緊了手中的絲帕，羞得不知該如何接話。
蘇望寧嗔怪地瞪了赤焰一眼：“赤焰，休得胡言，莫要嚇著雲羞。”
不遠處的墨瞳，在聽到赤焰這番話後，周身的氣息驟然一冷，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赤焰，帶著清晰的警告意味。赤焰卻渾不在意，甚至還挑釁般地揚了揚眉毛。
墨瞳收回目光，看向那抹低垂著頭、連耳根都紅透了的纖弱身影，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他看得出她的窘迫與無措。沉默片刻，他邁步走了過來，在柳雲羞身側站定，並未看她，而是對著赤焰，聲音冷硬：“赤焰，慎言。”
他雖然隻說了四個字，但那不容置疑的語氣和驟然降低的氣壓，讓赤焰臉上的戲謔收斂了幾分，聳了聳肩，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與蘇望寧說起其他事務。
墨瞳的出現，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瞬間隔絕了赤焰帶來的尷尬與調笑。柳雲羞雖然依舊臉頰發燙，但心中那股無所適從的慌亂卻奇異地平複了許多。她能感受到他站在身側帶來的安穩氣息。
待赤焰與蘇望寧說完話離開，墨瞳並未立刻走開。他沉默地站在那裡，目光落在遠處起伏的山巒上，仿佛在欣賞風景，又仿佛隻是在儘職地守衛。
柳雲羞悄悄抬眸，看著他冷峻的側臉，心跳依舊有些快。她猶豫了一下，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方才……多謝墨瞳大人解圍。”
墨瞳身形未動，隻是眼角的餘光似乎掃過了她依舊泛紅的臉頰。他沉默著，就在柳雲羞以為他不會回應時，他卻低低地開口，聲音比平時更顯低沉：“赤焰性子粗直，言語無狀，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評價同僚，雖然是為了解釋和安撫。柳雲羞心中微暖，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疏離，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共同麵對了某種局麵後的微妙默契。花園中的奇花異草散發著幽幽香氣，遠處傳來不知名靈鳥的清啼。
“柳小姐在穀中，可還習慣？”過了一會兒，墨瞳忽然問道，目光依舊看著前方，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柳雲羞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主動詢問這個。她斟酌了一下詞句，柔聲回答：“起初有些不適，穀中靈氣充沛，與人間迥異。如今已好些了，隻是……偶爾會有些思鄉。”她實話實說，在他麵前，她似乎不願完全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墨瞳聞言，沉默了片刻。思鄉……對他這樣活了無數歲月、早已習慣了漂泊與孤寂的存在而言，是一種有些遙遠而陌生的情緒。但他能理解。
“妖界與人界，終究不同。”他淡淡道，算是認同，“若有任何不適，或需何物，可直言。”
這話語依舊簡潔，甚至算不上多麼溫暖，但其中蘊含的、一絲不易察覺的關照之意，卻讓柳雲羞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漣漪。她抬起頭，望著他線條冷硬的側臉，鼓起勇氣，聲音輕柔卻清晰：“墨瞳大人……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般……冷漠。”
這話帶著一絲試探，也帶著她這些時日觀察下來的真心感受。
墨瞳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終於緩緩轉過頭，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近距離地落在她的臉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被她話語觸及內心的波動。
柳雲羞被他看得心慌，卻倔強地沒有移開視線，隻是臉頰更紅了些。
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細小的電流竄過。
良久，墨瞳才移開目光，重新望向遠方，聲音低沉得近乎歎息：“表象與真實，往往相隔甚遠。”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這句近乎哲理的回答，卻比任何直接的回應都更讓柳雲羞心動。她仿佛窺見了他冰冷外殼下，那深不見底的內心世界的一角。
這時，蘇望寧處理完事情走了回來，看到並肩而立、氣氛微妙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卻並未點破。
“雲羞，我們回去吧，你上次說想試試妖界的雲霞錦，我讓人給你裁的衣裳應該快好了。”
柳雲羞收回與墨瞳無聲交流的視線，對蘇望寧點頭微笑：“好。”
她向墨瞳微微頷首示意，便隨著蘇望寧離開了。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隻見那道玄色身影依舊立在原地，目光似乎正追隨著她的方向。見她回頭，他迅速移開了視線，恢複了那副萬年不變的冷峻模樣。
柳雲羞轉回頭，唇角卻不由自主地彎起了一個清淺的、帶著甜意的弧度。
赤焰的直球打趣雖令人窘迫，卻意外地打破了那層薄冰。墨瞳那看似笨拙卻切實的保護，以及那句關於“表象與真實”的話語，都像是一顆顆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層層擴散，再也無法平息。
她知道，自己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妖族護衛，已不僅僅是好奇，那份潛滋暗長的情愫，已然生根，正在這妖界的奇異風光裡，悄然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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