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苓敷過之後,墨瞳手臂的傷勢果然好轉迅速,那縈繞不去的滯澀痛感消散大半,青紫也褪去不少。然而,身體上的傷痛易愈,心湖被攪動的漣漪卻難以平息。柳雲羞那日的探望、輕柔的指尖、擔憂的眼神,以及那碟甜膩卻獨特的點心,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感知裡,讓他這個習慣了孤寂與黑暗的影子,第一次清晰地被一道溫暖的光照亮,無所適從。
柳雲羞亦是如此。那日墨瞳短暫的失控,握住她手腕的灼熱觸感,以及他眼中翻湧的、未曾言說的情緒,都讓她心中那份情愫愈發清晰堅定。她知道自己沉溺了,沉溺在這份跨越種族、看似不可能的傾心裡。但少女的矜持與對未來的不確定,又讓她不敢再輕易踏出那一步,隻能將那份日漸滋長的思念與牽掛,默默藏於心底。
這日,蘇望寧見柳雲羞在流光苑中對著窗外發呆,神色間帶著一絲淡淡的愁緒,便知她心係何人。她拉著柳雲羞的手,柔聲道:“雲羞,可是在擔心墨瞳的傷勢?我昨日見著他,氣色已好了許多,想來已無大礙了。”
柳雲羞臉頰微紅,輕輕點頭:“那就好。”
蘇望寧觀察著她的神色,試探著問:“我看得出,你對他……是用了真心的。隻是,墨瞳他性子冷,心思沉,又背負著妖皇近衛的重責,前路或許不易,你……可想清楚了?”
柳雲羞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望寧姐姐,我明白。他是什麼性子,背負著什麼,我都知道。可是……心意既動,便如離弦之箭,再難回頭。我不求他能立刻回應什麼,隻求……無愧於心。”她頓了頓,聲音輕了幾分,“隻是,不知他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
蘇望寧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既憐又歎。正想再寬慰幾句,卻聽得院外傳來赤焰那大大咧咧的嗓音。
“喲,都在呢?”赤焰一身火紅勁裝,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目光在柳雲羞臉上轉了一圈,帶著他那特有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笑容,“柳小姐這是怎麼了?瞧著像是害了相思病?莫不是在想我們那位冷麵木頭?”
柳雲羞被他這直白的話鬨了個大紅臉,羞赧地低下頭。
蘇望寧嗔道:“赤焰,你又來胡說!”
“冤枉啊主母,我怎麼胡說了?”赤焰抱臂而立,揚著下巴,“那木頭這幾日調養,人是閒著,魂兒怕是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訓練場不去,巡邏也推了,整天待在他那冷冰冰的院子裡,我看八成也是心裡長草了!”
他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柳雲羞耳邊。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與悸動。墨瞳他……也會因為她而心神不寧嗎?
赤焰看著她瞬間亮起來的眼眸,嘿嘿一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卻足以讓院內的人都聽清:“柳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跟那木頭,用你們人族的話就是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就彆在這磨磨唧唧的了!看得我都著急!我們妖族,向來直接,喜歡便是喜歡,哪有你們人界那麼多彎彎繞繞!”
“赤焰!”蘇望寧這次是真有些惱了,這赤焰說話也太沒分寸了!
柳雲羞被他說得臉頰滾燙,心跳如鼓,卻又因他那句“郎有情,妾有意”而心底泛起隱秘的甜意。
就在這時,院門口的光線一暗。
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麵色沉靜如水,目光卻如同冰錐般直射向口無遮攔的赤焰。
是墨瞳。
他顯然聽到了赤焰方才那番“高論”。
院內瞬間安靜下來。柳雲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著他,既期待他的反應,又害怕他的反應。
赤焰見到正主來了,非但不懼,反而笑得更加張揚,挑釁地看著墨瞳:“怎麼?我說錯了?你敢說你這幾日魂不守舍,不是因為柳小姐?”
墨瞳沒有理會赤焰的挑釁,他的目光越過赤焰,直接落在了柳雲羞身上。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紅暈,眼中的緊張與期待,以及那份因赤焰話語而無法掩飾的羞澀與歡喜。
那一刻,所有的克製、所有的顧慮、所有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鴻溝,仿佛都在她那雙清澈眼眸的注視下,變得不再那麼堅不可摧。
他緩緩邁步,走進院內,在柳雲羞麵前站定。
柳雲羞仰頭望著他,呼吸都屏住了。
赤焰抱著臂,好整以暇地看著,蘇望寧也緊張地握緊了手。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墨瞳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是平日那種毫無波瀾的公事公辦,而是帶著一種鄭重的、仿佛下定某種決心的意味:
“赤焰雖言語無狀,”他目光沉靜地看著柳雲羞,“但……所言非虛。”
柳雲羞的瞳孔驟然放大,心臟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他……他承認了?
墨瞳看著她震驚而不敢置信的模樣,繼續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艱澀,卻異常堅定:“柳小姐的心意,墨瞳……感知得到。隻是我身為陛下近衛,職責所在,前路莫測,且……並非良配。恐辜負小姐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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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甜言蜜語,甚至還在陳述困難。但這近乎笨拙的坦誠,卻比任何華麗的誓言都更讓柳雲羞心動。他沒有回避,他感知到了她的心意,並且……他是在乎的,所以才會怕辜負!
巨大的喜悅和酸澀一同湧上心頭,柳雲羞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她看著他,用力搖了搖頭,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清晰:“我不怕!墨瞳大人,雲羞……不在意前路如何,亦不在意你是否是世人眼中的良配。我隻知道……我心悅你。”
這幾乎是豁出一切的告白,在人界禮教中堪稱驚世駭俗。但在此刻的妖界,在這流光苑內,卻顯得如此真摯而勇敢。
墨瞳渾身一震,看著她淚光點點卻目光堅定的模樣,那冰封的心湖終於徹底龜裂,洶湧的情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節泛白,似乎在極力克製著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赤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隨即咧開嘴,無聲地大笑起來,對著蘇望寧擠眉弄眼。
蘇望寧也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良久,墨瞳才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他看著柳雲羞,一字一句,如同立下誓言:
“既如此……墨瞳,必不負卿。”
沒有過多的承諾,隻有這六個字,卻重若千鈞。
柳雲羞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但那卻是喜悅的淚水。她看著他,破涕為笑,用力地點了點頭。
赤焰終於忍不住大聲叫好:“好!這才對嘛!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他用力拍了拍墨瞳的肩膀避開了傷處),“木頭,總算開了回竅!”
墨瞳被他拍得身形微晃,卻並未像往常那樣冷眼相對,隻是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罕見地沒有一絲寒意。
蘇望寧笑著拉起柳雲羞的手,又看了看墨瞳,柔聲道:“好了,心意既已表明,便是好事。隻是來日方長,還需從長計議。”她這是在提醒他們,即便彼此確認了心意,現實的問題依舊存在。
墨瞳神色一肅,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柳雲羞也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未來的路或許依舊坎坷,但此刻,擁有彼此的心意,便已擁有了麵對一切的勇氣。
赤焰的莽撞直言,陰差陽錯地成為了捅破那層窗戶紙的關鍵。這份始於好奇、曆經危機、終於在月色與莽言中確認的心意,如同在妖界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悄然綻放的第一朵情花,雖然前路未知,卻已然芬芳四溢,充滿了無限的希望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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