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被自己親手用歸墟抹除的觸感，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尤其是晁夜。那瞬間的決絕與隨之而來的虛無感，遠比任何肉體創傷更加刺痛。空氣中彌漫著死寂，隻有空間皺褶另一端那恐怖星空的景象，依舊無聲地投射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艾拉的手還按在晁夜後心，能清晰感受到他身體瞬間的僵硬和靈魂傳來的劇烈震顫。她沒有說話，隻是將更加溫和堅定的靈能輸送過去，如同無聲的支撐。
小陳死死攥著拳頭，指甲陷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他卻渾然不覺。那名被吞噬的戰士，是他親自從難民中挑選、一手訓練出來的。
陳星分載體冷靜地記錄著一切，包括那名戰士被汙染和湮滅的全過程數據，這對於理解深紅回響的汙染機製至關重要，但這冷靜本身，在此刻顯得如此殘酷。
“……關閉它。”小陳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與憤怒。
晁夜緩緩抬起頭，左眼秩序之華的光芒因痛苦和消耗而搖曳不定，右眼的黑暗則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蘊藏著難以言喻的風暴。他沒有立刻關閉那被錨定的節點，而是死死盯著對麵那染血的星空，盯著那些蠕動的腐爛星辰和潮水般的暗紅生物。
結構師未來記憶碎片）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與一絲異樣）：\…看到了嗎…這就是深紅…純粹的扭曲與饑渴…它們甚至能通過空間鏈接進行精神汙染…但是…等等！小子，仔細感知！用你的歸墟去感知那片區域的空間結構！\
晁夜強忍著心中的翻騰，依言將一絲歸墟的感知力，如同最細微的觸須，再次探向那穩定的節點。這一次，他不再觀察那些恐怖的景象，而是專注於空間本身的結構。
在歸墟那指向“終結”的獨特視角下，他“看”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那片異世界的空間結構，並非完全被深紅力量所覆蓋和固化！在那些腐爛星辰光芒相對稀薄的區域，在暗紅生物潮水的間隙之下，依然存在著一些……未被完全侵蝕的、相對穩定的空間“夾縫”！就像是被濃密黴菌覆蓋的牆壁上，依然可能存在一些未被侵蝕的磚石縫隙！
而且，他感覺到，星核碎片所化的那個“維度浮標”，正牢牢地錨定在這樣一個相對穩定的“夾縫”區域邊緣，並未直接暴露在深紅力量的衝擊下！這也是為什麼鏈接還能維持，而沒有立刻被對方發現並摧毀的原因！
“那裡……有未被完全汙染的區域！”晁夜的聲音帶著一絲發現生機的顫抖，將這一發現共享給眾人。
這個消息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閃電，瞬間照亮了眾人被絕望籠罩的心田。
“你的意思是……對麵並不全是那種鬼東西？”小陳急促地問。
“至少不全是直接暴露在那種力量下的區域。”晁夜謹慎地修正，“存在可以暫時落腳的‘安全區’，或者說……‘緩衝區’。”
希望，如同頑強的野草，再次在廢墟的裂縫中探出頭來，儘管它生長在同伴犧牲的鮮血澆灌之地。
“但我們不能再直接‘看’過去了。”艾拉心有餘季地看著那名戰士消失的地方，“那種精神汙染太可怕了。”
“需要……一個媒介。”晁夜沉思著，目光落在了陳星的分載體上，“或者，一種完全隔絕精神感知的探測方式。”
陳星分載體立刻回應：“可以嘗試切換至純物理及基礎能量粒子探測模式，屏蔽所有靈能及高維信息反饋。但數據量和精度將大幅下降。”
“夠用了。”晁夜點頭，“我們不需要看清全貌，隻需要確認是否存在可行的落腳點，以及評估穿越過去後的初步生存環境。”
計劃迅速調整。陳星分載體切換至最低信息交互模式，如同一個盲人探路者，開始向被錨定的節點後方，那片推測中的“安全夾縫”區域，發射極其基礎的空間結構探測波和物質采樣粒子。
等待結果的過程同樣煎熬。每個人都緊盯著分載體反饋回來的、極其簡陋的數據流——空間曲率、基礎粒子密度、環境輻射水平、重力參數……
幾分鐘後，初步分析結果出來：
“目標區域空間結構相對穩定，重力約為標準值0.8倍，存在稀薄但成分未知的大氣。環境輻射水平……極低，遠低於廢土平均值。未檢測到活躍的深紅能量輻射殘留。初步判斷，具備基礎生存條件。”
具備基礎生存條件！
這簡短的結論，卻代表著一條可能真正存在的生路！一條通往未知、依舊危險重重，但至少暫時遠離深紅回響直接威脅的道路！
然而，抉擇也隨之而來。
這道空間皺褶極不穩定，能夠承受的穿越能量和規模有限。根據陳星的初步測算，即使全力穩定，最多也隻能支持不到十分之一的微光集居民進行穿越。而且，穿越過程本身的風險依舊未知。
帶誰走？留下誰？
這是一個比麵對敵人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抉擇。
晁夜的目光再次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也仿佛穿透了牆壁，看到了外麵那些正在為生存而掙紮的、信任著他的人們。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責任感：
“探索繼續。我們需要更詳細的數據，關於穿越過程的能量耐受度，關於對麵‘安全區’的範圍和資源情況。”
“同時，將目前的所有發現，包括風險、犧牲以及可能的機會，如實告知微光集全體成員。”
“最終的選擇權……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們任何一個人。它屬於微光集每一個願意為生存而掙紮的生命。”
“我們將製定一套儘可能公平的篩選機製，結合對聚落的貢獻、生存能力、以及……自願原則。”
“願意留下堅守到最後一刻的，我們將儘最大努力，為他們尋找任何可能的生機。”
“願意冒險穿越的，我們將竭儘全力，為他們鋪平道路。”
他的話語如同沉重的磐石，落在每個人心頭。沒有激昂的鼓動，隻有麵對絕境時，必須承擔的殘酷與責任。
犧牲已經發生，前路依舊迷茫。
但在那裂隙的深處，在那染血星空的背麵，終究還是透出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
光。
微光集的命運，即將迎來它最艱難，也最關鍵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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