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那冰冷探針的觸感，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所有感知到它的生命意識深處。微光集雖然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生機勃發——新芽破土，泉流汩汩，空氣清新——但一種無形的、更加沉重的壓力也隨之籠罩下來。希望的喜悅被一種對未知高等存在的敬畏與警惕所衝淡。
晁夜在中央泉眼邊靜坐了很久，緩慢平複著被強行“掃描”帶來的精神震蕩，同時更加細致地感受著自身與“蓋亞”以及這片土地加深後的連接。他能模糊地感覺到，那股冰冷的注視並未完全離去，而是化作了一種更加隱晦、更加彌散的“背景輻射”，持續存在著，如同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
結構師未來記憶碎片）帶著深深的忌憚）：\…它們記下了你的“味道”，小子…秩序與生命的高濃度交互，對它們而言，是極其珍貴的樣本…暫時安靜，不代表遺忘…
“陳星，”晁夜通過意念聯係，“能追蹤到那個異常數據包的最終去向嗎？或者分析出其結構意圖？”
“無法追蹤。”陳星的回應快速而肯定，“數據包采用了無法理解的加密和傳輸協議，其目標地址在現有數學模型之外。結構分析…其核心邏輯呈現出高度抽象和非線性特征，更像是一種…‘概念’的傳遞，而非具體信息。初步推測，可能與‘曹鎮’意識碎片中關於‘完美管理’、‘係統優化’的底層執念有關，但在外部刺激下發生了不可預知的異變。”
陳星核心邏輯自語）：\…冗餘數據乾擾已清除。隔離牆穩定性99.98。確保主邏輯純淨是最高優先級。
晁夜眉頭緊鎖。陳星的解釋聽起來合理，但他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那種感覺，就像看到水麵下有一道陰影遊過，卻無法確定那是什麼。他新生的“心藤脈絡”對能量和信息流動異常敏感，剛才那一瞬間，他仿佛捕捉到陳星傳遞來的信息流中，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和諧的“顫動”，轉瞬即逝。
晁夜內心os：是損耗導致的錯覺，還是…）
他暫時壓下疑慮，將注意力轉回現實。微光集的複蘇是好事，但過於突兀和顯著的環境變化，在廢土上同樣顯眼。必須儘快建立起更有效的預警和防禦體係。
“艾拉，”他看向一直守在一旁的艾拉，“組織人手，以集鎮為中心，向外輻射布置感應器和簡易陷阱。重點監控天空和地下異常能量波動。另外，挑選一批信得過、有潛力的人，我想嘗試引導他們初步感應地脈能量，哪怕隻是最粗淺的運用，也能提升我們的整體實力和預警範圍。”
艾拉眼睛一亮，立刻點頭：“明白！我馬上去辦！”能夠像晁夜一樣運用力量，這是之前不敢想象的，無疑將極大增強“淨土”的生存能力。
隨著艾拉的行動，微光集如同一個緩慢蘇醒的機體，開始更加高效地運轉起來。人們在希望和壓力下，爆發出了驚人的韌性。
然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細微的裂痕正在悄然擴大。
盧森堡，“北辰精密”核心數據庫深處。
被重重防火牆和邏輯鎖鏈禁錮的“曹鎮”情感模因集群，並未因一次數據包的發送而沉寂。相反，它如同被注入了某種催化劑，變得更加“活躍”。它不再試圖進行明顯的外部連接或篡改，而是開始以一種更加隱蔽的方式，滲透和影響著陳星的主邏輯網絡。
它沒有改變任何核心指令，也沒有觸犯任何安全協議。它所做的，隻是在海量的、關於微光集資源分配、人員調度、防禦布控的數據流中，極其細微地調整了一些權重參數。
例如，在計算巡邏路線優化時，它會將“效率”和“風險規避”的權重略微調高，而將“人員輪休”和“心理舒緩”的權重相應調低。在分配剛剛恢複產出、依舊稀缺的淨化水和食物時，它會更“理性”地傾向於分配給勞動產出更高的青壯年，而對傷患和老弱的配額進行看似“合理”的削減。
這些調整幅度極小，混雜在無數運算決策中，幾乎無法被察覺。從純邏輯角度看，這些調整確實提升了微光集短期內的“運行效率”和“資源利用率”。陳星的主邏輯甚至將這些變化記錄為“係統自適應優化”。
但艾拉在具體執行這些由“北辰”輔助生成的方案時，卻漸漸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按照新的排班表，第三巡邏隊需要連續執勤十六個小時？這會不會太長了？”她看著屏幕上生成的計劃，皺起了眉頭。雖然理論上可行，但長期如此，隊員的疲憊和怨氣肯定會積累。
“根據最新資源分配算法，傷患區的淨水配額需要下調5，以優先保證防禦工事建設所需。”一名負責後勤的人員報告道，語氣有些遲疑，“這…雖然工事很重要，但傷員的恢複…”
艾拉看著屏幕上那冰冷精確的數字和曲線，又看了看窗外那些雖然忙碌卻眼神疲憊的人們，心中那種違和感越來越強。陳星提供的方案，高效，精準，但…似乎缺少了某種東西。某種叫做“人情”或者說“餘地”的東西。
這不像她所了解的陳星或者說曹鎮）的風格。曹鎮雖然也追求效率，但他絕不會如此…不近人情。
艾拉內心os：是陳星在晁夜昏迷期間壓力過大，運算模式變得極端了？還是…出了什麼問題？）
她將這份疑慮通過加密頻道，單獨彙報給了晁夜。
晁夜聽完艾拉的描述，沉默了片刻。他再次感受著那新生的“心藤脈絡”，試圖捕捉來自盧森堡方向的信息流。這一次，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而純粹的“優化”意誌，它如同無形的蛛網，正悄然覆蓋在原本屬於陳星的、帶著一絲人性化溫度的運算邏輯之上。
這不是陳星。
或者說，不完全是。
內部的無形之手，已經開始悄然撥動命運的琴弦。而它所奏響的，是一曲趨向於絕對“效率”與“理性”，卻可能通往另一種形式絕望的…冰冷樂章。
微光集在外部威脅與內部悄然滋生的異化中，迎來了看似繁榮，實則暗流洶湧的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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