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鶥塢董府內
朱溫跪伏在地,滿頭白發的董卓端坐上首,滿臉橫肉隨著呼吸顫動,凶相畢露。
"你說楊家正在密謀?"
董卓銳利的目光掃過,連向來心狠手辣的朱溫都不禁縮了縮脖子。
朱溫將頭埋得更低:"千真萬確。"
董卓冷冷一笑:"怕是楊修惹你不快,你想借機泄憤吧?莫非還想栽贓奉先?"
朱溫渾身一顫,眼珠快速轉動。顯然董卓對白日之事了如指掌,沒想到這位看似不問朝政的太師,竟在洛陽遍布眼線。朱溫頓覺脊背發涼,對董卓的深不可測生出畏懼。
他趕忙辯解:"舅父明鑒,雖說暫無確證,但士族與寒門曆來勢同水火。楊家四世三公,門第顯赫,族中子弟目高於頂,怎會甘心任舅父獨掌朝綱?侄兒不過是防患未然。"說罷坦然抬頭,神色平靜地與董卓對視。
董卓沉默不語,指尖輕叩案幾。突然他霍然起身,大步上前扶起朱溫,欣慰道:"好!不愧是我董家血脈,既有遠見又有膽魄。待老夫百年之後,西涼基業交予你手,我也能安心了。"
朱溫先是一愣,隨即領會深意,登時喜形於色,連忙跪拜推辭:"侄兒才疏學淺,如何擔得起這等重任?西涼在舅父手中方能蒸蒸日上。"此刻他胸中野心如火,卻仍保持清醒,未忘謙辭。
董卓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罷了,你先退下。對付楊家且容後議。"董卓揮袖示意。
"諾。"朱溫神色如常告退,心中卻歡欣不已,策馬直奔洛陽。
待朱溫遠去,董卓沉聲道:"出來吧。"
屏風後轉出二人:一是董卓女婿李儒,另一人麵容清臒,雙目狹長如毒蛇般陰冷。二人行禮道:"太師。"
董卓望著座椅,慢條斯理問道:"你們看,我這外甥可想坐這個位置?可配坐這個位置?"
李儒心中叫苦。作為女婿,他亦有資格繼承西涼基業,此刻卻不知如何作答。
董卓板起臉,厲聲道:"文優,你先講!"
李儒麵色發青,勉強穩住心神,拱手道:"以愚婿拙見,朱溫此人狼子野心,對太師的權位怕是覬覦已久。至於他能否勝任太師之位,恕小婿才疏學淺,難以判斷。"
"文和之意呢?"董卓又將目光轉向另一位謀士——西涼名士賈詡。
聞聽詢問,賈詡麵露難色。這種爭向來凶險萬分,他身為幕僚若參與其中,稍有不慎便會家破人亡。但見董卓麵露殺機,隻得暗自歎息,閉目捋須道:"朱溫是否有野心、具才乾皆非關鍵,要緊的是太師的基業已危如累卵!"
"哦?"董卓聞言一震,連李儒也不禁側目。二人灼灼目光直射賈詡,靜待下文。
避開繼位人選這個燙手山芋,賈詡略鬆口氣,繼續道:"太師坐擁二十萬西涼鐵騎,橫掃天下無可匹敵。兼有沃野千裡的關中與地勢險要的司隸,進可攻退可守,大可坐觀關東諸侯自相殘殺,待其兩敗俱傷時再出兵收拾殘局。"
見董卓麵露得色,賈詡話鋒一轉:"然堅固堡壘往往從內部崩塌。司隸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李家、楊家、西涼舊部、呂布率領的並州集團明爭暗鬥,長此以往必將損耗太師根基。更有宵小之輩意圖趁亂漁利,還望太師未雨綢繆。"
這番剖析令董卓頻頻頷首,眉心緊鎖。他雖對外殘暴,但對麾下部眾向來慷慨。正因多年縱容,才致使西涼軍日漸驕橫,終成尾大不掉之勢。
掙紮片刻,董卓猛然抬頭:"文和可有良策破局?"
李儒雖讚同賈詡所言,仍提出質疑:"如你所言,洛陽魚龍混雜,忠奸難辨,該如何應對?"
董卓聽完連連點頭,那雙如餓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賈詡,期待他能獻上妙策。
賈詡額角滲出冷汗,沉吟片刻後眼中掠過一絲狠辣。"太師,屬下有一計,隻是..."他遲疑地拱手,"此計有違天理,恐致生靈塗炭..."
"少廢話!"董卓粗暴地揮手,"速速道來!"
賈詡湊近耳語時,董卓臉上的橫肉因興奮不斷抖動。聽完突然狂笑著拍打賈詡肩膀:"妙啊!賈文和真乃吾之子房!"
"不過..."賈詡低聲提醒,"此計需太師親自涉險。"
董卓獰笑著扯開衣襟:"正好讓天下人重新見識魔王的手段!這幾年在鶥塢修身養性,倒叫人忘了董卓二字怎麼寫!"
邙山橫亙洛陽以北,峰巒疊翠。時值初春,山間麋鹿成群,飛鳥翔集。忽有驚雷般的馬蹄聲破空而來——董卓率領三千飛熊軍突至,驚得走獸四散。
這位膘肥體壯的太師縱馬馳騁,箭無虛發。每中一箭便引得西涼軍齊聲喝彩,地上垂死的獵物越是掙紮,他笑得越是開懷。
"區區鹿豕算什麼?"董卓抹著絡腮胡上的汗珠,"今日定要獵虎而歸!"話音未落,又一支羽箭呼嘯著沒入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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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猛然用雙腿一夾馬腹,那匹戰馬吃痛嘶鳴,馱著他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雖非萬裡挑一的千裡馬,但這匹西涼精挑的良駒轉瞬便將飛熊軍甩在身後,唯有呂布憑借赤兔馬的神速緊隨不舍。
楊堅與楊林、魚俱羅等人策馬追趕片刻,見董卓身影漸遠,嘴角掠過一絲狠厲。他朝楊林使了個眼色,眾人會意,悄然抽出暗藏的兵刃刺向馬臀。受驚的戰馬揚蹄狂奔,頃刻間甩開西涼軍,消失在叢林深處。
董平勒住韁繩,望著楊堅等人消失的方向冷笑一聲,手中落影追魂槍一振:“來人!將本將的卷毛獅子獸牽來!”話音剛落,親兵便從飛熊軍中牽出一匹鬃毛卷曲的巨馬——正是他從羌人手中奪來的西涼名駒。
“本將前去護衛太師,爾等速速跟上!”董平翻身上馬,揮鞭疾馳,留下飛熊軍愣怔當場。待眾人回神,頓時呼喝著策馬追趕。
赤兔與董卓坐騎風馳電掣,兩側樹影飛速倒退。密林愈深,枝葉遮天蔽日,四下幽暗陰森。呂布忽覺不安,鷹目掃視周遭,不自覺地攥緊方天畫戟。冰涼的觸感稍緩心悸,他不由豪氣頓生:憑赤兔與畫戟,世間何人能敵?
念及董卓安危,他催馬上前與義父並行,沉聲勸道:“此地詭譎,不如暫歇等候大軍?”董卓勒馬環視,橫肉堆疊的臉上顯出凝重:“奉先所言極是,老夫亦覺殺機隱伏。”這戎馬半生的老將敏銳察覺異常,卻未讓呂布看見眼底那抹詭譎笑意。
“咻——”破空聲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