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勁鬆總兵率領著士氣低落、饑腸轆轆的剿匪大軍,一路急行,終於抵達了忻州府城下。
忻州知府盧昱曉早已得到通報,率領府衙官員在城門外迎接。看到盔歪甲斜、麵帶菜色的數萬大軍,盧昱曉心中暗暗叫苦,知道麻煩來了。
方勁鬆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對盧昱曉說道:“盧知府!軍情緊急!我軍糧草不繼,需立即征用府城官倉存糧,以解燃眉之急!請知府速速開倉!”
盧昱曉一聽,臉都白了!官倉裡的糧食,那可是“皇糧”!是準備上繳國庫或供應邊軍的,沒有朝廷的旨意,誰敢動?那是殺頭的大罪!他連忙躬身,語氣為難地推脫道:
“方總兵!石部堂!非是下官不肯,實在是…官倉乃國之儲備,關係重大!沒有朝廷的明旨,下官…下官實在不敢擅自開倉啊!這可是掉腦袋的罪過!還請部堂、總兵明鑒!”
端坐馬上的石峻德,此刻急於解決糧草問題以穩住軍權,見盧昱曉推三阻四,心中不悅,臉色一沉,拿出總督的威儀,厲聲喝道:
“盧知府!你好大的膽子!陛下授我聖旨,全權統籌晉省一切軍政要務,便宜行事!如今剿匪事大,軍需急如星火,征用糧秣,正在此‘便宜’之內!你百般阻撓,莫非是想抗旨不遵嗎?!”
盧昱曉被石峻德扣上“抗旨”的大帽子,嚇得渾身一顫,冷汗直流,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部堂息怒!下官萬萬不敢抗旨!隻是…隻是口說無憑…能否…能否請部堂出示陛下聖旨,讓下官…驗看一番?下官…下官也是職責所在啊!”
這話一出,石峻德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盧昱曉這分明是不相信他,懷疑他假傳聖旨!這對於封疆大吏來說,是極大的侮辱!
“混賬東西!”石峻德勃然大怒,指著盧昱曉的鼻子罵道,“本督的話,就是憑證!你竟敢質疑陛下聖意?!好!好!本督就讓你看個明白!來人!請聖旨!”
隨從立刻恭恭敬敬地請出明黃色的聖旨。石峻德一把奪過,幾乎戳到盧昱曉的臉上,怒吼道:“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看看上麵寫的是什麼!‘晉省一應軍政事務,皆由總督石峻德便宜行事,各級官員須竭力配合,不得有誤!’你看清楚了沒有?!”
盧昱曉跪在地上,雙手顫抖地接過聖旨,仔細一看,果然如石峻德所言,上麵蓋著皇帝的玉璽,白紙黑字,賦予石峻德臨機專斷之權。他頓時麵如死灰,心中一片冰涼,知道自己徹底完了!不僅官倉保不住,自己這番“不識時務”的頂撞,恐怕已經徹底得罪了這位手握重兵的總督,日後仕途堪憂!
“下官…下官有眼無珠!衝撞部堂!下官該死!”盧昱曉磕頭如搗蒜,“下官…下官這就去開倉!這就去!”
“哼!滾起來!帶路!”石峻德餘怒未消地喝道。
在刀劍的“護送”下,盧昱曉戰戰兢兢地打開了官倉。然而,當倉門打開,看到裡麵的存糧時,方勁鬆和石峻德的臉色,卻比剛才更加難看了!
官倉裡的存糧,遠遠低於他們的預期!倉廩並未填滿,許多地方甚至露出了倉底。這點糧食,對於兩三萬大軍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支撐不了幾天!
“怎麼…怎麼隻有這麼點糧食?!”方勁鬆揪住盧昱曉的衣領,厲聲質問,“說!是不是你提前轉移藏匿了?!”
盧昱曉哭喪著臉叫屈:“總兵大人明鑒啊!這幾年天災人禍,稅糧本就收不齊,加上邊餉、官俸開銷巨大,官倉早已空虛!這點存糧,還是下官東拚西湊,準備上繳的…實在是…實在是沒有餘糧了啊!”
方勁鬆一把推開盧昱曉,臉色陰沉地走到石峻德身邊,壓低聲音道:“部堂!情況比想象的更糟!官倉存糧,最多隻夠大軍十日之需!”
“什麼?!隻有十天?!”石峻德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十天之後怎麼辦?難道讓數萬大軍在忻州府活活餓死?
方勁鬆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湊近石峻德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部堂!事到如今,隻能‘殺雞取卵’了!”
石峻德一愣:“如何殺雞取卵?”
方勁鬆陰冷地說道:“官倉沒有,但城裡的富戶、糧商手裡有糧!他們的糧倉,可是堆得滿滿當當!我們現在就以‘剿匪軍需’為名,強行征用城內所有大戶和糧商的存糧!誰敢不從,就以‘資敵’論處!先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再說!”
石峻德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抄家滅門的勾當!會激起民憤,後果不堪設想!他猶豫道:“這…這豈不是與民爭利,激起民變?萬一…”
“部堂!”方勁鬆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是激起民變可怕,還是數萬大軍馬上斷糧嘩變可怕?!是那些富戶的銀子重要,還是你我的腦袋重要?!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隻要剿匪成功,一切都可以用‘戰時需要’來搪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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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徹底堵死了石峻德的退路:“部堂大人,您隻要坐鎮府衙,協調各方關係,安穩人心即可。這‘征糧’的臟活、累活,由卑職一力承擔!將來若有功勞,自然都是部堂您運籌帷幄之功!卑職絕不敢搶功!至於具體的軍務…為了大局著想,部堂您還是…不要再親自插手了。”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給了石峻德台階坐享其成),又徹底剝奪了他的軍事指揮權,還暗示他再瞎指揮就會大家一起玩完。
石峻德看著方勁鬆那雙充滿殺氣和決絕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圍那些對自己怒目而視、躍躍欲試的邊軍將領,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了。軍隊,已經實際掌控在了方勁鬆手中。他若再不識相,恐怕洪澤楷的下場就是他的前車之鑒。
他無力地揮了揮手,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頹然道:“…罷了…罷了…就…就依方總兵所言吧…一切…一切由你…便宜行事…”
方勁鬆心中冷笑,麵上卻恭敬地一抱拳:“末將領命!定不負部堂重托!”
說完,他轉身,對麾下如狼似虎的軍官們下令:“聽令!封鎖四門!按名單逐一‘清點’城內各大戶、糧商存糧!以‘平價’強製征購!敢有藏匿、抗命者,以通匪論處,格殺勿論!”
一場針對忻州府富戶和商人的公開搶劫,在“剿匪”的名義下,血腥地展開了。忻州府城內,頓時哭喊聲、咒罵聲、砸門聲響成一片,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亂之中。
而石峻德,則被“禮送”回知府衙門的後堂“休養”,徹底成了方勁鬆掌控下的一個傀儡和招牌。剿匪大軍的指揮權,在經曆了斷糧危機和內鬥之後,終於以一種殘酷的方式,完成了事實上的轉移。這支大軍的前途,也因此在暴虐和絕望中,越陷越深。
在方勁鬆總兵以鐵血手段,強行“征用”實為公開搶劫)了忻州府城內各大戶和糧商的存糧,暫時穩住了瀕臨斷糧的大軍之後,整個忻州府的上層社會,陷入了一片恐慌和憤怒之中。哭訴、告狀、甚至暗中串聯抵抗的聲音,不絕於耳。
方勁鬆扮演了冷酷無情的“黑臉”,用刀槍暫時壓服了局麵,但同時也激起了巨大的民怨和潛在的抵抗情緒。為了徹底穩住後方,特彆是爭取這些地方實力派士紳、富商)對剿匪戰爭的支持,石峻德這個“總督”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他需要出來扮演安撫人心、協調利益的“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