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禦史洪澤楷懷著沉重、悲涼而又一絲未儘職責的複雜心情,帶著寥寥幾名隨從,離開了京城洛陽,踏上了前往晉省的漫漫官道。
一路上,他無心欣賞沿途風光,滿腦子都是朝堂上的傾軋和前方未知的險境。然而,當他進入晉省地界,尤其是深入晉南地區後,沿途所見所聞,卻讓他原本就沉重的心情,變得更加冰涼,甚至湧起一股絕望之感!
與他想象中“王師”所至、百姓簞食壺漿的場景截然不同。晉南的許多村莊,表麵上看起來平靜,但仔細觀察,卻能發現許多不同尋常之處:
村口不再有地主鄉紳的團練把守,取而代之的是由青壯農民組成的、紀律明顯的民兵在巡邏。
田地裡,農民們不再像以往那樣愁眉苦臉,而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乾勁勞作著。偶然能聽到他們交談中提及“農會”、“分田”、“人民軍”等字眼。
一些村莊的祠堂或打穀場上,夜晚常常聚集著人群,似乎在聽人宣講什麼,氣氛熱烈。
雖然沒有看到“人民軍”的大旗,但洪澤楷憑借多年為官的敏銳和政治嗅覺,立刻意識到:這些農村,其內在的治理模式、權力結構和民心向背,已經和八義集那個“反賊巢穴”彆無二致了!
“這…這哪裡是疥癬之疾?這分明是…是心腹大患,已是燎原之火了啊!”洪澤楷坐在顛簸的馬車裡,望著窗外“平靜”的村莊,喃喃自語,臉色慘白,“王禦史的奏報…還是太保守了!實際情況,比那糟糕十倍!百倍!”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從王禦史彈劾到現在朝廷做出反應、自己出發,正好過去了兩個多月。而人民軍竟然就在這短短兩個月裡,將他們的模式從晉西北的八義集,悄無聲息地滲透蔓延到了整個晉省的廣大農村!這種恐怖的動員和組織能力,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天意…難道真的要亡我大康嗎?”一股無力回天的悲涼感,瞬間籠罩了這位老臣。
......
與此同時,晉陽城,總督府。
晉省總督石峻德接到了皇帝措辭嚴厲的聖旨和王命旗牌。看完聖旨內容,他氣得直接將茶杯摔在了地上!
“陳望!馮大錘!你們兩個蠢貨!廢物!”石峻德暴跳如雷,“私自調兵剿匪,誰給你們的狗膽?!調兵也就算了,居然還打了敗仗!打敗仗也罷了,居然還敢隱瞞不報!最後還要靠淩源府的豪強捅到禦史那裡,朝廷才知道!我這個晉省總督,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前線出了這麼大紕漏的人!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總督?!還有沒有朝廷法度?!”
更讓他頭疼的是聖旨的要求:命他立即調集晉省所有可用兵馬,徹底剿滅八義集反賊,同時整頓晉省官場!
“剿匪?整頓?”石峻德煩躁地踱步,“我對這夥反賊的具體情況都不清楚!隻知道他們打敗了陳望的兩千人馬,占據了幾個村子。可現在看這架勢,恐怕遠不止如此!這仗怎麼打?”
而且,聖旨裡還明確,派了那個礙事的左都禦史洪澤楷來當監軍!“洪澤楷那個老厭物!在京城指手畫腳還不夠,還要跑到我這來掣肘!陛下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這時,他手下最得力的幕僚師爺)湊上前,低聲道:“東翁息怒。陛下此舉…依學生看,用意深遠啊。”
“哦?怎麼說?”
“陛下將洪都堂‘發配’到前線監軍,明擺著是…不想讓他活著回京了。”幕僚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東翁請想,行軍打仗,講究兵貴神速,風餐露宿,艱苦異常。洪都堂年事已高,久居京師,養尊處優,如何受得了這份苦楚?他若識相,不來掣肘東翁,倒也罷了。他若敢指手畫腳,處處為難…”
幕僚壓低了聲音:“東翁隻需加快行軍速度,日夜兼程。這路途顛簸,水土不服,洪都堂萬一‘突發惡疾’,不幸病逝於軍中…那也是為國操勞,因公殉職啊!陛下那邊,想必…是願意看到這個結果的。”
石峻德聞言,倒吸一口涼氣,盯著自己的幕僚:“你…你這計策,可真是夠狠的啊!”但他仔細一想,皇帝把洪澤楷打發到剿匪前線,確實沒安好心。他沉吟道:“不過…陛下真是這個意思嗎?”
幕僚篤定地點點頭:“東翁,這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陛下若真想用洪都堂,怎會讓他以戴罪之身來當監軍?這分明是借刀殺人之計!東翁若做成此事,既除了朝中清流對軍務的乾擾,又替陛下解決了心頭之患,將來還怕沒有封賞嗎?”
石峻德眼中凶光閃爍,最終重重一拍桌子:“好!就依先生之計!他洪澤楷要是識相,就給他個全屍!要是不識相…哼!就彆怪本督心狠手辣了!”
一場針對反賊的軍事行動,尚未開始,其內部卻已經充滿了政治陰謀和殺機。洪澤楷的監軍之路,從出發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條布滿荊棘和死亡陷阱的不歸路。而晉省的局勢,也因為朝廷的介入和總督的私心,變得更加複雜和危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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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禦史洪澤楷曆經跋涉,終於抵達了晉省首府晉陽城。他顧不上鞍馬勞頓,立刻前往總督府拜會晉省總督石峻德。
一見麵,洪澤楷便將沿途所見、特彆是晉南農村地區的真實情況,毫無保留地、語氣沉重地告知了石峻德。
“石部堂!情況遠比我們想象的嚴重百倍!”洪澤楷麵色凝重,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老夫一路行來,所見觸目驚心!晉南諸縣,看似平靜,實則村村有農會,處處有民兵!雖未公然舉旗,但其行事做派,與晉西北八義集那夥反賊如出一轍!民心…民心已大半不在我朝廷這邊了!這…這哪裡是剿匪?這分明是整個晉省的農村,都已成了反賊的根基和土壤啊!”
石峻德聽完洪澤楷的描述,饒是他久經官場、手握重兵,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他之前雖然知道反賊勢大,但總以為隻是盤踞在八義集一帶的局部問題。如今聽洪澤楷一說,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賊已經悄無聲息地滲透、控製了幾乎整個晉省的鄉村!這意味著,他統治的晉省,城市之外,已儘數“淪陷”!
“這…這可如何是好?!”石峻德有些慌了神,立刻派人去請駐防晉陽的總兵官方勁鬆前來商議軍情。
方總兵很快趕到,聽了洪澤楷的介紹和石峻德的擔憂後,這位久經戰陣的老將眉頭緊鎖,走到懸掛的巨幅晉省地圖前,用手指點著說道:
“部堂,都堂!情況確實萬分危急!二位請看,如今之勢,反賊已控製廣大農村,猶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而我們控製的府、州、縣城,則如同散落在這片‘汪洋大海’中的孤島據點!”
他麵色嚴峻地分析道:“我們現在麵臨一個兩難的選擇:若集中兵力南下,清剿晉南的反賊勢力,則晉西北八義集的反賊老巢必將趁虛而入,迅速發展壯大!可若我們北上,直搗八義集巢穴,晉南已被‘赤化’的農村,必然會不斷襲擾我們的糧道,攻擊我們留守兵力薄弱的城池,讓我們首尾不能相顧!此乃兵法大忌!”
洪澤楷聽完方總兵的分析,心中更加沉重,他沉思片刻,提出了一個根本性的建議:“石部堂,方總兵!老夫以為,剿匪之事,武功固然重要,但文治更為根本!當務之急,並非急於調兵征討,而是應該立刻整頓晉省吏治,懲處貪官汙吏,減免苛捐雜稅,與反賊爭奪民心!至少要爭取讓廣大農村地區保持中立,兩不相幫!否則,我們是在與整個晉省的百姓為敵啊!這仗,如何能打贏?”
石峻德聽了,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差點跳起來!他連連擺手,語氣中帶著煩躁和恐懼:“我的洪都堂!您是老前輩,說的道理都對!可是…您這簡直是書生之見,不合時宜啊!現在是什麼時候?剿匪的節骨眼上!您讓我現在大張旗鼓地整頓官場?清查貪腐?那不是自毀長城嗎?!現在晉省上下這些官員,雖然有不少混蛋,但剿匪還得靠他們維持地方、籌措糧餉!我要是現在動手整治,逼得他們狗急跳牆,甚至乾脆投了反賊,那我們豈不是死得更快?!此事萬萬不可!”
他語氣堅決地否定了洪澤楷的建議,並順勢剝奪了洪澤楷的軍事參與權:“剿匪一事,千頭萬緒,兵貴神速!洪都堂您年事已高,還是留在晉陽城中,幫本督坐鎮後方,協調糧草軍需為要。前線的具體軍務,就不勞您費心了,交由本督和方總兵處置即可!”
洪澤楷被石峻德這番夾槍帶棒、推諉塞責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心中悲憤交加,暗罵道:“豎子!不足與謀!朝廷危矣!大康危矣!”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監軍”有名無實,手中無兵無權,根本奈何不了石峻德。
這時,方總兵出來打了個圓場,他看出洪澤楷是真想做事,也覺得完全排斥這位老臣並非上策,於是說道:“洪都堂心係國事,所言確有道理。既然都堂擅長民政,心係百姓…不如就請都堂負責安撫地方、穩定民心之事?比如,發布安民告示,約束軍紀,避免擾民,設法穩定糧價等等。隻要後方穩固,糧道暢通,我前方將士才能安心剿匪啊!”
方總兵這話,看似給了洪澤楷一個台階和一項任務,實則仍是把他排除在核心決策圈之外,讓他去處理一些繁瑣卻難有實效的“文事”。
洪澤楷看著眼前一意孤行的總督和看似圓滑、實則同樣輕視“民心”的總兵,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涼。他明白,自己此行,恐怕難以改變什麼了。一場注定艱難甚至可能失敗的剿匪戰爭,就在這種將帥失和、戰略短視的氛圍中,拉開了序幕。而他這位“監軍”,更像是一個被放逐到前線的、無足輕重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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