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糧倉武庫區外圍，晨光熹微，卻映照著一片肅殺。
百姓在戰士們的協助半強製）下，含著淚、一步三回頭地撤離了世代居住的家園。一條倉促清理出的、歪歪扭扭的防火隔離帶，如同一道醜陋的傷疤，橫亙在密集的民居與高牆聳立的糧倉武庫之間。
秦霄賢站在隔離帶邊緣，最後一次舉起了鐵皮喇叭，他的聲音在清晨寒冷的空氣中傳得很遠，帶著一種近乎慈悲的最後通牒意味：
“裡麵的守軍弟兄們！我是人民軍突擊隊隊長秦霄賢！我最後問你們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隻要你們現在放下武器！打開大門！舉手投降！我以人民軍的榮譽擔保！絕不追究你們之前的抵抗行為！一律優待！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何去何從！你們自己選擇！”
高牆之內，出現了一陣明顯的騷動。可以聽到壓低的爭執聲、議論聲。顯然，並非所有人都想陪著那冥頑不靈的守備官一起殉葬。
然而，短暫的騷動之後，傳來的卻是守備官那聲嘶力竭、充滿色厲內荏的咆哮聲：
“弟兄們！彆聽那反賊妖言惑眾！他們這是在動搖我們的軍心！”他對著手下吼道，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他們要是有能力強攻，早就打進來了！何必在外麵浪費口舌？這正說明他們兵力不足！心虛！”
“咱們隻要再堅守一段時間！石總督的大軍必然回援！到那時！裡應外合！咱們就是守住晉陽的頭號功臣！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反賊！休要猖狂！有本事你就打進來！想讓爺爺投降？做夢！給我放箭！射死那個領頭的反賊！”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牆頭頓時又射出了一陣稀稀拉拉卻充滿敵意的箭雨！雖然距離太遠，構不成實質威脅，但這無疑是最明確、最決絕的回答！
秦霄賢默默地放下喇叭，看著那些釘在前方地麵上的箭矢，臉上最後一絲猶豫和不忍，徹底消散殆儘。他的眼神變得冰冷如鐵，緩緩地舉起了右手。
周圍所有的戰士和遠處偷偷觀望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空氣仿佛凝固了。
“冥頑不靈…自尋死路…”秦霄賢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然後，那隻高舉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揮！發出了一道冷酷至極的命令：
“執行…火攻！”
“預備——放！”負責火攻的一排長嘶聲吼道！
“嗖嗖嗖——！”
數十支箭頭包裹著浸滿火油的麻布、已然熊熊燃燒的火箭，帶著死亡的氣息，劃破黎明的天空，如同一群複仇的火鴉，精準地射向了糧倉和武庫那木質結構的屋簷、窗欞和堆放在院中的柴草！
乾燥的木頭和糧食，遇上了猛火油，簡直是乾柴烈火！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幾處被重點照顧的著火點，就騰起了衝天的火光！火勢蔓延得極快！濃煙滾滾！很快就連成了一片！將整個倉庫區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爐！
“啊——！著火啦！快跑啊！”
“救命啊！開門！快開門！我們投降！我們投降啦！”
“啊！我的腿！燒死我啦！……”
高牆之內，頓時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哀嚎聲、絕望的哭喊聲和瘋狂的撞門聲！那聲音淒厲無比，充滿了極致的痛苦與恐懼，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呐喊！與木材燃燒的劈啪聲、火焰呼嘯的風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樂！
遠處，那些被疏散到安全地帶、卻依然能清晰看到這恐怖一幕的百姓們，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渾身抖如篩糠！許多婦人和孩子，更是嚇得捂住了耳朵，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空氣中彌漫開來的焦糊味其中隱約夾雜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讓不少人當場嘔吐起來！
先前那個第一個接過銀元的董老漢，此刻佝僂著身子，死死攥著懷裡那幾塊冰冷的銀元，臉色慘白，嘴唇不停地哆嗦著，心裡翻江倒海：“老天爺啊…幸虧…幸虧老漢我…拿了錢…搬出來了…要不然…要不然…這會兒在火海裡慘叫的…就有我一家老小了啊…這人民軍…這秦隊長…手段也太狠了…說燒就真燒啊…現在是沒搶咱們…可以後…以後要是咱們不聽話…會不會也…”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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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百姓看向秦霄賢的背影的眼神，更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與疏離！仿佛在看一尊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活閻羅！先前秦霄賢那些“不拿一針一線”的承諾，在眼前這活生生的人間煉獄景象的對比下，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他們現在隻覺得，這個年輕的軍官，是個殺伐決斷、心狠手辣的狠角色！跟他講條件？那簡直是與虎謀皮！能破財消災、保住性命，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哪裡還敢指望什麼“分配新房子”？此刻，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這場噩夢快點結束，然後離這些“煞星”越遠越好！
秦霄賢背對著百姓，但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數百道充滿了驚懼、懷疑、甚至憎恨的目光！他的脊背挺得筆直，但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一絲鮮紅，從指縫中滲了出來。他知道，自己今天這把火，雖然燒掉了負隅頑抗的敵人，拔除了心腹大患，但同時，也幾乎燒毀了人民軍在這部分晉陽百姓心中剛剛艱難建立起來的、極其脆弱的信任根基！“活閻王”這個稱號，恐怕短時間內，是摘不掉了。
但是…他不後悔！戰爭，從來就是殘酷的！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同誌和整個事業的殘忍！如果放任這顆釘子存在，一旦城外騎兵反撲，內外夾擊之下，剛剛到手的晉陽城可能得而複失！那犧牲的，就將是成千上萬的戰士和支持革命的群眾！這個代價，他付不起！人民軍也付不起！
他猛地轉過身，臉上已經恢複了慣有的冷峻和平靜。他對身旁同樣麵色凝重的三連長李鋒下令道：
“李鋒！留下一個連的弟兄！嚴密監視火勢！務必確保火勢不會蔓延到周邊民房！同時…警戒殘敵突圍！格殺勿論！”
“其餘人！隨我立刻趕往其他街區！晉陽初定，必有宵小之徒趁火打劫！傳我命令！全城實施戰時管製！遇有地痞流氓、潰兵散勇、乃至趁亂搶劫的乞丐流民！一經發現！立即抓捕！若有持械反抗者——無需請示！就地格殺！以最快速度！恢複城內秩序！還百姓一個安寧！”
“是！隊長！”李鋒大聲領命，立刻開始部署。
秦霄賢最後看了一眼那熊熊燃燒的糧倉武庫，然後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大步走向硝煙尚未散儘的晉陽城深處。他的背影，在衝天的火光映襯下，顯得既決絕孤獨，又充滿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大力量。
他知道，挽回民心的道路，將會無比漫長而艱難。但現在，他必須先用鐵與血的手段，確保這座戰略要地的絕對安全與秩序！其餘的…隻能留給時間和行動去證明了！
晉陽的天空，已被烈焰和濃煙染成了一片詭異的暗紅色。新的一天，就在這血與火的洗禮中，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