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知是赤誠相見,抑或另有所圖。
這般坦蕩反倒省卻諸多虛禮。
“袁公遣曹將軍前來,必有要事相商。將軍不妨直言。”
曹操撫掌而笑:“賢弟快人快語,那曹某便開門見山。本初先前擁戴大司馬,雖舉措失當,卻存匡扶社稷之心。而今公路擁立陳王,賢父子更創兩京之議,天下矚目之餘,獨令本初置身事外——”
說話間忽向前傾身,眼中精光閃動:“豈非太過薄情?”
這番話說得直白,偏生帶著三分笑意,教人辨不清是戲言抑或正論。
許衡竟生不出半分反感。
“依將軍之見,倒是許某處事不周?”
曹操輕歎:“賢父子所為無可指摘,隻是對本初未免有失厚道。當年在雒陽時,本初與令尊也算故交......”
許衡聞言險些失笑。
這曹孟德信口開河的本事當真了得。西園諸校尉皆是手握兵權的重臣,連何進都要禮讓三分。家父區區監察之職,不與你們結怨已是萬幸,何來故交之說?
真當許某是三歲小兒麼?
按下心中哂笑,許衡淡然道:“木已成舟,多說無益。不知袁公與將軍有何見教?”
曹操執起青銅壺為許衡斟茶,朗聲道:"放眼江南群雄,能入本初法眼者,惟景升爾!本初深知景升抱負,願鼎力相助。"
許衡接過茶盞致謝,問道:"依袁公與將軍之見,家父所謂大事為何?"
"若所料不差,公子下一步必奏請朝廷冊封景升為荊州牧。牧守荊州,則大事當在南陽郡......恕曹某直言,無南陽則荊州徒有其名。"
曹操忽而歎息:"本初與公路勢同水火,今日掏心窩子說,我等與公路終須一戰......既如此,若景升兄有意,可合兵共驅公路出南陽。"
許衡展顏而笑。
這正是他期待的結果。
收複南陽實為統一荊州關鍵,然以南郡當前實力難如登天。縱使集結南郡、江夏全境郡縣兵卒,其擴軍速度亦遠不及袁術坐擁南陽之利。南陽戶籍二百四十萬,遠超南郡江夏總和。當今天下能擁兵十萬者,屈指可數。
......
許衡舉盞示意:"為袁公賀。"
寥寥數語意蘊深遠。
曹操撫掌大笑:"公子快人快語,真豪傑也!"
許衡道:"禮尚往來。袁公既有誠意,許某亦備薄禮相贈。"
"哦?"曹操傾身道:"願聞其詳。"
"今雒陽朝堂空虛,正可聯名上表,集結各郡兵馬進駐司隸。董卓西遷後若雒陽建製猶存,袁公聲望必更上層樓。"
曹操撚須沉吟:"此言在理。"
許衡續道:"此事若成,當聯絡大司馬及宗室諸王,恭請陳王入主雒陽。公路因立儲得譽,袁公若能迎王駕至東京,豈非不世之功?將軍以為如何?"
曹操指節輕叩案幾,瓷杯與檀木相碰發出脆響,眉宇間俱是訝異。
此子竟能獻上如此妙計!
迎儲君入東京,實為絕妙狠招。
即便袁術擅立東宮又如何?
袁紹若護得京都周全,再將太子遷至雒陽,這般勤王之舉必將贏得四海讚譽。
屆時袁術種種作為俱成笑談,更可借機將陳王劉寵收入袁氏囊中。
那陳國地處汝潁要衝,與南陽近在咫尺,本是袁術掌中物。
可劉寵若移駕雒陽,周遭河內、河東諸郡儘屬袁紹黨羽——王匡、張邈等封疆大吏皆與袁氏交厚。
這分明是將花甲之年的"大漢儲君",光明正大送進袁紹掌控之中。
曹操凝視眼前少年郎,眼底暗湧波瀾。未及弱冠竟有這般謀略?
他卻不知,這具年輕軀殼裡藏著比他更滄桑的靈魂,更攜著跨越千年的先見之明。
"公子厚誼,曹某定當親稟本初。"曹操抱拳時甲胄錚鳴,"立兩朝之議關乎社稷,有袁車騎斡旋,必成!"
許衡長揖及地:"全賴曹將軍周旋。"
但見曹操霍然起身,玄色大氅翻卷如雲:"某當親赴河內調度,著冀州即刻行動。"
許衡會意頷首。遷都立儲看似順理成章,實則暗流激蕩。若被董卓察覺,良機轉瞬即逝。
二人行至轅門處,曹操忽駐
曹操離開後,轉頭對許衡笑道:"賢弟,曹某先帶兵前往河內,召集同僚速赴上雒死諫。隻是賢弟駐地離雒陽太近,愚兄實在擔心董卓對賢弟不利,特留三支兵馬供賢弟差遣,略表寸心。"
許衡笑而不語。
果然不愧是曹孟德。方才的豪爽做派不過是表麵功夫,這才是他的真麵目。
說是留下兵馬相助?
分明是防著自己與袁術暗通款曲,特意派人監視動向,既能隨時通風報信,又能離間自己與袁術的關係。
不過倒也無關緊要,反正自己本就不打算與袁紹為敵。
若曹操真留下兵馬相助,確實能增添幾分實力。
萬一西涼軍再度進犯,手頭也多些可用之兵。
不多時,曹操麾下的曹仁、夏侯惇兩位司馬,連同張邈借調給曹操的軍司馬趙寵,三人前來拜見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