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戲樓的殘垣斷壁,在滿是瓦礫的地上投下斑駁光影,似在訴說往昔繁華與如今滄桑。沈少卿孤身一人,靜靜地蹲在那堆瓦礫之前,修長的指尖輕輕捏著半塊已然燒焦的木牌。木牌上“蓮府”兩個大字,雖被煙火無情熏染得漆黑如墨,卻依舊難掩祖父蓮承宇那筆力遒勁、入木三分的字跡,每一筆每一劃,似乎都承載著家族曾經的榮耀與輝煌。
“沈先生,張尚書那邊已派人把周明指認的窩點全都抄了個底朝天,這不,搜出了這些東西。”王奎一路小跑過來,懷裡抱著一個沉甸甸的木箱,那木箱看上去年代頗為久遠,箱麵上的漆已經剝落了不少。箱子裡堆滿了泛黃的卷宗和賬本,像是沉睡了許久的曆史見證者,最上麵壓著的,是一把鏽跡斑斑的銅鎖,鎖身雕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那蓮花的花瓣仿佛在歲月的侵蝕下,仍倔強地舒展著,正是蓮家老宅庫房的專屬鎖具。
沈少卿伸手接過木箱,他的指尖輕輕撫過那朵蓮花鎖,那冰涼的觸感仿佛帶著歲月的溫度,一下子勾起了他兒時的回憶。小時候,祖母曾滿臉慈愛地跟他講起,這鎖乃是太祖母的嫁妝,意義非凡,而鑰匙僅有兩把,一把隨著太祖母長眠地下,另一把則神秘地……想到此處,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戲樓後台的方向,那裡,曾是承載著蓮家無數智慧與傳承的書房。
“王奎,速去把戲班班主給我叫來。”沈少卿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不多時,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戰戰兢兢地挪了過來,他的手裡還緊緊攥著一串鑰匙,那鑰匙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中,發出一陣細碎的聲響。“沈、沈先生,您、您找小的何事?”老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懼,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瑟瑟發抖。
“蓮家老宅的書房,是不是就隱匿在這戲樓底下?”沈少卿目光如鷹隼般,緊緊盯著老者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內心的每一絲想法。
班主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著,支支吾吾地不敢說出半個字。王奎見狀,上前一步,猛地把周明的供詞“啪”的一聲拍在他麵前,怒喝道:“彆在這兒裝傻充愣!周明都已經一五一十地招了,你們戲班就是魏黨餘孽暗中聯絡的據點,這戲樓便是在蓮家老宅的地基上蓋起來的!”
班主聽聞此言,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腦袋如搗蒜般連連磕頭,涕淚橫流地說道:“是、是呀!可小的也是實在沒辦法啊!當年魏黨倒台之後,他們就威脅小的,讓小的守著這地基,還惡狠狠地說,要是敢挖開,就把小的全家老小一個不留地殺光……”
“少廢話,帶路!”沈少卿眉頭緊皺,語氣冰冷得如同臘月的寒冰,不容置疑。
班主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領著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到後台的角落。他費力地挪開一個半人高的衣櫃,那衣櫃像是被歲月壓彎了脊梁,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衣櫃挪開後,一塊鬆動的青石板露了出來。班主伸手掀開石板,一股潮濕而刺鼻的黴味撲麵而來,仿佛塵封多年的腐朽氣息一下子被釋放出來。石板下麵,是一段陡峭而狹窄的石階,石階上長滿了滑溜溜的青苔,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詭異的光澤。
“這、這就是通往蓮家書房的密道。”班主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仿佛這條密道隱藏著無儘的恐懼。
沈少卿神色凝重,舉著火折子率先沿著石階緩緩走下去。石階濕滑異常,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倒。走了約莫十幾級,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完好無損的書房出現在眾人眼前,仿佛時光在這裡停滯了一般。書架上整齊地擺滿了線裝書,那些書仿佛在靜靜地等待著主人的歸來。桌案上的硯台裡,還殘留著半池墨汁,仿佛主人隻是剛剛擱筆,片刻後就會回來繼續書寫。
“這……這真的是蓮承宇先生的書房?”王奎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仿佛能塞下一個雞蛋,他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忍不住驚歎道,“竟然保存得如此完好,簡直不可思議!”
沈少卿沒有回應,徑直走到書架前,他的指尖輕輕劃過那些書脊,仿佛在與歲月對話。忽然,他在最底層摸到了一個硬殼本子,封麵上赫然寫著“蓮氏雜記”四個大字。他緩緩翻開第一頁,祖父那剛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天啟七年,魏黨構陷,蓮家被抄,餘攜家人避於鄉野,唯留此書房藏真相,待後人昭雪。”
他眼神瞬間銳利,快速翻閱本子,裡麵詳細記錄著魏黨種種令人發指的罪行:篡改海圖致沿海防線漏洞百出;與倭寇勾結出賣國家利益;明目張膽走私私鹽擾亂經濟秩序。不僅如此,本子裡還附了一份魏黨核心成員的名單,每個名字後麵都詳細記錄著具體的罪行,那一筆一劃,仿佛都是受害者的血淚控訴。其中,就有周明祖父的名字,旁邊清晰地標注著“篡改蓮家奏疏,添‘通敵’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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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沈少卿激動地指著其中一頁,聲音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你看這裡!”
王奎趕忙湊過去,隻見上麵寫著:“魏黨懼吾揭露其走私事,買通獄卒,在吾兒蓮文的藥裡下毒,偽稱暴病身亡。吾兒臨終前,將魏黨走私賬本藏於……”後麵的字因為被水洇濕,已經模糊不清,難以辨認。沈少卿眉頭緊鎖,他把本子湊近火折子,借著微弱的火光仔細查看。忽然,他發現最後一頁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畫著一幅簡易的地圖,旁邊標注著“賬本藏於戲樓梁上”。
“戲樓梁上?”王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興奮地說道,“剛才救火的時候,我恰好看見橫梁上有個暗格!”
兩人不敢有絲毫耽擱,急忙返回戲樓廢墟。他們小心翼翼地踩著那些斷裂的木頭,艱難地爬上橫梁。王奎伸手摸進暗格,果然,他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打開油布包,裡麵正是幾本線裝賬冊,封麵寫著“魏黨走私總錄”。
翻開賬冊,裡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某年某月某日,從哪艘船走私了多少私鹽、絲綢,銷往何處,經手人是誰,分贓多少……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宛如一張罪惡的大網,將魏黨的罪行暴露無遺。最後幾頁還貼著幾張船票,上麵的印章和周明祖父的私章一模一樣,這無疑是鐵一般的證據。
“鐵證如山!”王奎激動地一拍大腿,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色,“有了這些,不僅能洗清蓮家的冤屈,還能把所有魏黨餘孽一網打儘!”
沈少卿緊盯著賬冊最後一頁日期——崇禎元年三月,正是祖父‘暴病身亡’的次月。他腦海中浮現《蓮氏家乘》裡‘文兒之死,非病也,乃魏黨滅口’這句話,才知父親當年並非病死,而是被魏黨毒死。想到這,他臉色瞬間慘白,雙手微微顫抖,心中悲憤如潮。
“沈先生,您怎麼了?”王奎見他臉色異樣,關切地問道。
沈少卿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情緒,他把賬冊和“蓮氏雜記”小心翼翼地放進木箱,緩緩說道:“沒事,我們回衙門。”
剛走出戲樓,就見張尚書帶著幾個官差匆匆趕來,張尚書的手裡還拿著一份卷宗,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少卿,查到了!周明祖父當年確實收受了魏黨五千兩銀子,在蓮承宇先生的奏疏裡添了‘通敵’二字,這是當時的行賄記錄,證據確鑿!”
沈少卿接過卷宗,隻見上麵蓋著刑部鮮紅的大印,那紅印仿佛是正義的火焰,在燃燒著罪惡。
“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張尚書看著他,眼神裡滿是欣慰與讚賞,“蓮家的冤屈,總算是能昭雪了。”
沈少卿緩緩抬起頭,望向東方,朝陽正從層層疊疊的雲層裡奮力鑽出來,那金色的光芒如同利劍一般,刺破黑暗,灑滿大地。他仿佛看見祖父和父親正站在那耀眼的光芒之中,對著他溫和地微笑,那笑容裡充滿了期許與鼓勵。
“是啊,”他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種堅定與從容,“總算能昭雪了。”
王奎在一旁撓撓頭,一臉憨笑地問道:“那接下來,是不是該給蓮家平反,讓天下人都知道蓮家滿門忠烈?”
沈少卿低頭看著懷裡的賬冊和雜記,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自信而堅定的笑容:“不隻是平反。”他轉頭看向張尚書,目光炯炯有神,“張大人,這些賬冊裡還詳細記錄著魏黨勾結的倭寇據點,我們是不是該順藤摸瓜,把那些倭寇也一並連根拔除,徹底消除這心頭大患?”
張尚書眼睛一亮,他忍不住拍著沈少卿的肩膀,放聲大笑:“好小子!果然有你祖父當年的風範!就這麼辦!”
晨光中,沈少卿抱著木箱,邁著堅定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深知,洗清冤屈僅僅隻是個開始,祖父和父親未竟的事業,他將義無反顧地繼續做下去。那些隱藏在黑暗深處的罪惡,那些如同蛀蟲般危害家國的敗類,他都會憑借自己的智慧與勇氣,一一揪出來,讓正義的陽光照亮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就像這清晨的陽光,縱然經曆過漫長黑夜的重重考驗,終究會以磅礴之勢,灑滿大地,驅散所有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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