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至極致,大片灰褐色的灘塗宛如沉睡巨獸的脊背,與嶙峋的礁石群一同袒露於天地之間。灘塗表麵那一道道褶皺,恰似被歲月翻閱無數次的舊書頁,記錄著不為人知的隱秘。沈少卿一襲素袍,身姿矯健地蹲在灘塗邊緣,修長的手指輕輕撚起些許黑色淤泥。湊近細瞧,那淤泥竟混著些細碎墨渣,恰似隱匿於黑暗中的蛛絲馬跡。他的眼眸瞬間銳利如鷹,這墨渣與王掌櫃賬冊上的墨跡,分明出自同一源頭。
“沈先生,這片灘塗平日裡荒無人煙,除了……”阿福也蹲在一旁,手中握著一根樹枝,百無聊賴地在泥地上隨意劃動著,“除了每月初三來收海帶的老周,他的船總會在這附近停靠。”
沈少卿緩緩起身,目光如炬,緩緩掃過灘塗儘頭那片隨風搖曳的蘆葦叢。在那蘆葦深處,隱隱約約有個破敗的草棚,棚頂的茅草被狂風肆意蹂躪,東倒西歪,恰似一隻垂頭喪氣、塌了肩膀的老母雞,在風雨中苟延殘喘。“走,去那邊看看。”沈少卿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在宣告著對真相的執著追尋。
二人剛踏入草棚,一股濃鬱的海帶腥氣便如潮水般撲麵而來。牆角雜亂地堆著些破舊漁網,網眼裡還掛著半片被歲月撕碎的船票,宛如曆史長河中的一片殘葉。沈少卿小心翼翼地撿起船票,像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努力將其拚湊完整。船票上“和昌號”三個字,如今僅殘留一個“和”字,然而日期卻出奇地清晰,恰恰是王掌櫃供詞裡提及的“浙江線出發日”。
“這墨跡……”沈少卿用指尖輕輕蹭過船票邊緣,隻見那黑色中隱隱透著些許青色,恰似隱藏在夜幕中的幽光。這與賬冊上獨有的“蓮花印泥”成分完全一致,如同解開謎題的關鍵密碼。“看來老周和王掌櫃確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沈少卿低聲自語,仿佛在與空氣中的真相對話。
就在這時,阿福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指著棚柱大聲喊道:“先生你快看!”柱子上刻著一串歪歪扭扭的數字,末尾還畫著一個簡易的船錨,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航海密語。“這是老周記的海帶收成記錄,上個月突然多了這個‘船錨’標記,當時我就覺得頗為蹊蹺。”
沈少卿立刻從懷中掏出那枚古樸的羅盤,羅盤的指針在歲月的摩挲下閃爍著神秘的光澤。他熟練地轉動羅盤,將這些數字一一對應到方位之上。羅盤指針微微顫動,最終穩穩指向北偏東三十度,正是浙江舟山的方向。“他哪裡是在收海帶,分明是在標記交貨地點。”沈少卿神色冷峻,話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說著,他摸出火折子,輕輕一吹,火苗瞬間跳躍而出,舔舐著船票殘片。不一會兒,下麵隱隱約約露出了一些字跡:“子時,三石礁,暗號‘海鳥歸巢’。”
“今晚正好就是初三。”阿福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緊張得聲音都有些顫抖,“要不現在就通知水師?”
“彆急。”沈少卿望著灘塗上漸漸漲起的潮水,神色鎮定自若,宛如一尊洞悉世事的雕像。“等老周來了再說。”
夜幕如墨,悄然籠罩大地,四周一片死寂,唯有海風在耳邊低語。蘆葦叢裡,果然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搖櫓聲,恰似死神悄然靠近。一艘小漁船緩緩朝著岸邊駛來,船頭的老周背著個麻袋,那佝僂的身影在月光下猶如一段毫無生氣的枯木,被命運的繩索牽引著。他剛踏上灘塗,沈少卿就如同鬼魅般從草棚後麵走了出來,語氣平淡卻又暗藏鋒芒:“周大爺,今兒收海帶咋這麼晚呐。”
老周一聽這話,整個人瞬間如遭雷擊,僵在原地,背上的麻袋“咚”的一聲掉落在地,幾個油紙包從裡麵滾了出來,裡麵露出的煙土竟和王掌櫃洞裡藏著的一模一樣。“你……你到底是誰?”老周聲音顫抖,驚恐的目光中滿是絕望與無助。
“我來看看你和‘和昌號’的‘生意’到底是怎麼回事。”沈少卿輕輕踢了踢地上的油紙包,神色嚴肅如鐵,“王掌櫃已經全招了,你現在坦白交代,還能算自首。”
老周一下子癱坐在泥地裡,雙眼渾濁地望著海麵,仿佛那無儘的黑暗中藏著他的絕望深淵。聲音帶著無儘的悲戚,如同受傷野獸的哀號:“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我兒子被他們扣下了啊。”說著,他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信紙在風中瑟瑟發抖,仿佛在訴說著主人的悲慘遭遇。“這是他們逼我記的交貨清單,還說隻要完成最後這一單,就會放了我兒子。”
沈少卿接過信,隻見信上的字跡與之前賬冊上的如出一轍,宛如出自同一雙罪惡之手。最後一行清楚地寫著“舟山接頭人:獨眼張”。沈少卿小心地把信折好,目光堅定如磐,仿佛給老周注入一劑強心針:“你兒子被關在哪裡?我們這就去救他。”
老周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驚喜與疑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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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師早就把三石礁包圍了。”沈少卿手指向遠處閃爍的船燈,那點點燈光在夜色中宛如璀璨星辰,給人帶來希望。“隻要你配合我們行動,不光能救出你兒子,還能將功折罪。”
子時剛到,三石礁附近的海浪陡然變得洶湧澎湃,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正義之戰呐喊助威。老周按照之前約定的暗號,學了一聲海鳥叫,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帶著一絲緊張與期待。刹那間,礁洞裡立刻亮起了三盞油燈,昏黃的燈光在海風中搖曳,宛如惡魔的眼睛。沈少卿悄悄示意士兵們隱蔽好,自己則跟著老周慢慢走進洞裡。隻見洞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宛如一堆罪惡之物。獨眼張正指揮著手下往船上搬運貨物,那貪婪的眼神在燈光下閃爍著邪惡的光芒。看到老周進來,獨眼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宛如一隻猙獰的野獸:“老東西,今天倒是挺準時啊。”
“貨呢?”沈少卿突然出聲問道,聲音猶如洪鐘,在洞穴中回蕩。獨眼張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仿佛被時間定格。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洞外的水師士兵如猛虎下山般衝了進來,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整個洞穴,也照亮了滿洞的煙土,那堆積如山的煙土仿佛是罪惡的鐵證。與此同時,獨眼張腰間那塊銅牌也映入眼簾,銅牌上刻著的蓮花圖案,比知府玉佩上的蓮花少了一片花瓣,宛如殘缺的靈魂在黑暗中掙紮。
“這就是‘殘蓮’標記。”沈少卿望著被士兵押走的獨眼張,轉頭對阿福說道,語氣中透著凝重與深思,“看來這夥人等級製度森嚴,背後怕是還有更大的勢力在操縱。”
潮水漸漸退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黎明的曙光如利劍般穿透黑暗。沈少卿站在老周的漁船上,望著士兵們押著獨眼張緩緩駛向岸邊。老周的兒子正趴在船舷上,興奮地揮著手,臉上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笑容,仿佛重獲新生的小鳥。
“沈先生,”阿福走過來,遞上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粥,粥香在空氣中彌漫,給這疲憊的清晨帶來一絲溫暖,“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沈少卿凝視著舟山的方向,那裡的海平麵正透出一抹金邊,曙光即將衝破黑暗,如同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去會會這‘殘蓮’背後的那些人。”粥碗裡升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片,卻絲毫擋不住他眼中熠熠生輝的光芒。那光芒,就如同這黎明的曙光,哪怕霧靄再濃重,也無法掩蓋它照亮天地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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