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閒沒再猶豫，一步踏了上去。投幣箱是壞的，裡麵空空如也。他找了個靠窗的單人座位坐下，把濕漉漉的背包放在旁邊，黃十七立刻鑽了回去，隻留一條縫隙觀察外麵。
車廂裡乘客不多，稀疏疏地坐著七八個人。個個低著頭，默不作聲。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若有若無的黴味，混合著黃十七說的那種紙灰氣味。車窗玻璃上蒙著一層厚厚的水汽，外麵的景物模糊不清，隻有路燈的光暈被拉成長長的、扭曲的線條。
車開得很平穩，但發動機的聲音低沉得有些異常，像是在壓抑地嗚咽。
張閒起初並沒太在意，隻當是雨天氛圍使然。他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看著窗外流動的黑暗，思緒又飄回了山上。師父現在到哪兒了？他那個酒葫蘆，是不是又空了？
“喂，小閒子，”黃十七壓低的聲音從背包裡傳來，“你覺不覺得……有點冷？”
經它一提，張閒才注意到，車廂裡的溫度確實比外麵低了不少，是一種陰森森的、往骨頭縫裡鑽的寒意。他搓了搓胳膊，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前麵的乘客。
靠過道坐著的一個老太太，手裡一直機械地編織著什麼東西，但張閒仔細一看，她手裡根本沒有毛線針，隻有雙手在憑空來回動作。她腳邊放著一個竹籃，上麵蓋著的白布下，隱隱透出冥幣的一角。
後排的一對年輕情侶，緊緊依偎在一起，卻沒有任何竊竊私語，兩人的臉都青白青白的，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還有一個穿著舊式工裝的男人，一直低著頭，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紫黑色的勒痕。
張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悄悄運轉體內微薄的靈力彙聚於雙眼，再次看去——
車廂裡的燈光在他眼中閃爍了一下，變得愈發慘白。那些“乘客”的身影邊緣，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灰黑色的霧氣。他們……沒有影子。
地縛靈！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公交車，而是一輛載滿了無法超生、重複著生前最後一段路程的亡魂的靈車！
“媽呀！鬼！全是鬼！”黃十七在背包裡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整個包都劇烈地抖動起來，它徹底炸毛了，“小閒子！快跑！我們上鬼車了！”
張閒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頭皮發麻，但他強行穩住心神，低喝道：“閉嘴！慌什麼！”
他想起師父曾經說過，有些地縛靈並無太大惡意，隻是困於執念，若能溝通，儘量以安撫超度為主，不可妄造殺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模仿著師父平時那副高深莫測其實多半是裝出來的）的樣子，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對著車廂裡的亡魂們拱了拱手：
“無量天尊。各位……朋友，貧道張閒，誤入此車，無意打擾。不知各位有何未了心願，或許貧道可以略儘綿力，助各位早登極樂？”
車廂裡一片死寂。
所有亡魂，包括那對情侶和那個工裝男人，都緩緩地、僵硬地轉過頭，一雙雙空洞、麻木、甚至帶著一絲怨毒的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張閒身上。
那股陰寒之氣瞬間暴漲，車窗上的水汽凝結成了冰花！
司機也緩緩回過頭，他的臉一半是正常的，另一半卻腐爛見骨，嘴唇不動，發出嘶啞的聲音：“到站……才能下……”
“溝通個屁啊！他們聽不懂人話！”黃十七在背包裡嚇得語無倫次，“講道理行不通！老家夥不是教過你，遇到不講理的，先打了再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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