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後一縷天光被遠山吞沒。薑芸坐在煤油燈下,指尖撚著那枚浸過血珠的蘭草繡片。絲線在昏黃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質感,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在燈影裡微微流動。她屏住呼吸,將繡片湊近眼前——針腳間那抹殷紅早已乾涸,卻並未凝固成醜陋的褐斑,反而像活物般滲入絲線肌理,在深綠葉片間暈開幾縷極淡的、近乎透明的紅絲,如同葉脈中流淌的血液。
“這……”她指尖輕顫,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從指尖竄上心口。昨夜靈泉罐口的藍光似乎與此刻的繡片產生了某種共振,微弱卻清晰地牽引著她的感知。她猛地起身,從床下摸出那個小陶罐。罐口藍光依舊黯淡,但當她將繡片懸在罐口上方時,異變陡生!
嗡——
一聲隻有她能聽見的輕鳴在腦海炸開。陶罐內原本沉寂的靈泉水突然泛起漣漪,那抹藍光倏然向上攀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細流,沿著無形的通道,絲絲縷縷地纏繞上繡片!繡片上那些淡紅絲線驟然亮起,在昏暗的屋子裡投射出一片朦朧的、帶著生命氣息的微光,映得薑芸的臉龐忽明忽暗。
薑芸瞳孔驟縮,心臟狂跳。這不是消耗!這是……共鳴?是反哺?她死死盯著那縷纏繞在繡片上的藍光,又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昨日被針紮破的小孔早已結痂,此刻在繡片微光的映照下,那層薄痂下竟透出極其微弱的、與靈泉同源的藍色熒光!仿佛她的血液裡,也流淌著這神秘的能量。
“媽……”她無意識地低喚,聲音沙啞,“您留下的東西……到底藏著什麼?”
這個發現像一道驚雷劈開了迷霧。靈泉的消耗並非單向的枯竭!傳承,讓技藝在他人手中生根發芽,竟能反過來滋養靈泉?小娟那笨拙的針腳,那注入了純粹渴望的繡品,竟成了她續命的微弱支點?這個認知帶來的震撼遠大於恐懼,一種滾燙的熱流衝上眼眶,又迅速被巨大的疑問取代——為什麼?為什麼母親的遺物,這非遺傳承,會與她生命深處的力量產生如此奇特的羈絆?
她小心翼翼地將繡片移開,靈泉的藍光如同戀戀不舍的遊絲,緩緩縮回罐中,繡片上的微光也隨之黯淡,隻留下那幾縷融入葉脈的、近乎透明的紅絲,在燈下閃爍著幽微的光澤。薑芸將繡片貼在心口,那裡仿佛被注入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驅散了連日來盤踞不散的寒意。她望向窗外,夜色濃稠如墨,卻第一次覺得,那黑暗深處,似乎藏著某種指引。
與此同時,村委會那間漏風的辦公室裡,一盞昏黃的鎢絲燈下,張館長正皺著眉頭,翻閱著一本泛黃的縣誌殘卷。他身旁,年輕助手小王正埋頭在一堆卷宗裡翻找。
“館長,查到了!薑芸她母親,沈月如!”小王猛地抬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五八年的縣手工業先進生產者名單!上麵有她的名字,‘蘇繡’!後麵還有個小注……‘技藝精湛,尤擅‘水滴針法’,其繡品有‘活水’之譽……可惜六零年後,名錄裡再無此人記載。”
“活水……”張館長喃喃重複,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他放下縣誌,拿起桌上那份薑芸昨天填寫的、字跡略顯潦草的登記表,手指在“傳承人:沈月如母)”那一行上重重敲了敲。“小王,明天一早,去趟縣檔案局。我要沈月如所有的資料,特彆是六零年前後!還有,去打聽打聽,當年村裡有沒有老人,記得沈月如這個人,記得她的……結局。”
“館長,您是懷疑……”小王壓低聲音。
“懷疑?”張館長冷哼一聲,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丫頭身上有東西。那件嫁衣,那份針法稿,還有她今天說話時那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堅定。一個被逼到絕境的農村婦女,麵對我們,不該是那樣的眼神。沈月如的‘活水’,薑芸的‘靈泉’……這之間,恐怕不止是技藝的傳承那麼簡單。我倒要看看,這‘非遺’的根,到底紮在多深的土裡,又沾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血淚。”他拿起桌上那個裝著薑芸“樣品”的紙袋,裡麵正是那塊被血珠浸染的蘭草繡片。在燈光下,那繡片似乎比白天更通透了些,葉脈間的紅絲隱隱流動,像有生命般呼吸。張館長盯著它,眼神複雜難辨,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將紙袋仔細鎖進了抽屜最深處。
夜風帶著涼意,吹得薑芸家糊著報紙的窗戶嘩啦作響。薑芸剛將那塊神奇的繡片連同小娟其他幾件習作一起,收進一個乾淨的布包裡,準備明天帶給孩子們看,門就被猛地推開了。
王桂香像一陣裹挾著寒氣的旋風衝了進來,臉上堆著一種薑芸從未見過的、近乎諂媚的笑容,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在屋裡掃視,最後死死釘在薑芸手中的布包上。
“芸兒啊!忙啥呢?”王桂香聲音甜得發膩,幾步搶到跟前,也不等薑芸反應,一把就抓住了布包的邊緣,“喲,這是繡的啥?給媽看看!媽幫你收著,彆弄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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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芸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攥緊了布包帶子。婆婆這反常的熱情,比往日的刻薄更讓她警惕。“媽,這是給村裡幾個丫頭看的繡樣子,不金貴。”她儘量讓語氣平靜。
“不金貴?不金貴你藏這麼嚴實?”王桂香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恢複了往日的刻薄,手上用力猛拽,“拿來!我看看是啥寶貝疙瘩!是不是城裡人看上了?能換錢?快給我!”
布包在兩人爭奪中被扯開一角,那塊浸著血珠的蘭草繡片滑落出來,恰好掉在灶台邊一塊被磨得發亮的青磚上。昏暗的煤油燈光下,繡片上那幾縷融入葉脈的紅絲,驟然亮起!不是靈泉那種純粹的藍,而是一種帶著生命氣息的、溫潤的暗紅微光,如同活物般在絲線間流淌,將整片蘭草映照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磚上生長出來!
“啊——!”王桂香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一步,撞翻了牆角一個破舊的搪瓷臉盆,哐當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發光的繡片,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極致的驚恐和一種……難以置信的貪婪!那眼神,像餓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又像看到了什麼不祥的鬼物。
“妖……妖物!”她聲音發顫,指著繡片,又猛地指向薑芸,“薑芸!你弄了什麼鬼東西!這……這繡片怎麼會發光!你是不是……是不是被你那死鬼媽的邪氣纏上了?!快!快把它燒了!燒了才能乾淨!”
她一邊歇斯底裡地叫嚷,一邊又忍不住往前湊,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散發著奇異微光的繡片,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被扼住了脖子。恐懼和貪婪在她臉上瘋狂交織,扭曲成一副令人心悸的麵孔。她猛地彎腰,不顧一切地伸出枯瘦的手,就要去抓那塊發光的繡片!
“媽!彆碰它!”薑芸厲聲喝道,同時不顧一切地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繡片和婆婆之間。王桂香的手帶著一股腥風,擦著她的臉頰抓了過去,隻抓到一把空氣。
“你反了天了!敢攔我!”王桂香徹底被激怒,揚起手就要朝薑芸臉上扇去。就在這時——
叮當!叮當!
幾枚冰冷的銅錢,被王桂香從懷裡掏錢時帶了出來,滾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響。這聲音像一道無形的閘門,瞬間截斷了王桂香揮起的手掌,也凍結了她臉上狂暴的表情。
她動作僵住,目光從薑芸臉上,緩緩移到地上那幾枚在微光下閃著幽暗光澤的銅錢上,又猛地看向灶台上那塊依舊散發著微弱紅光的蘭草繡片。那眼神裡的瘋狂和恐懼,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隻剩下一種冰冷的、令人脊背發寒的算計。她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臉上甚至擠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死死釘在那塊繡片上。
“芸兒……好芸兒……”她的聲音又軟了下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媽剛才……是急糊塗了。你看這繡片……多好看啊,亮堂堂的……城裡人肯定喜歡,對不對?能換……能換好多錢吧?好孩子,這東西……這東西得收好,得讓媽幫你……幫你‘看’著……”她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用腳尖,將地上的銅錢一點點往自己這邊撥拉,那動作輕緩而隱蔽,像一條毒蛇在草叢中潛行。
薑芸背對著婆婆,擋住那塊繡片,身體因為剛才的撲救和此刻巨大的壓力而微微顫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婆婆那黏膩、充滿算計的目光,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紮在她的背上。灶台上,那塊蘭草繡片的紅光,在王桂香貪婪的注視下,似乎黯淡了幾分,但依舊頑強地跳動著,像一顆不屈的心臟。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煤油燈燃燒的劈啪聲,還有王桂香那壓抑的、帶著銅錢摩擦聲的呼吸。薑芸沒有回頭,隻是將那塊承載著希望與秘密的繡片,緊緊地、緊緊地攥在了手心。溫熱的觸感傳來,仿佛還殘留著小娟指尖的溫度,以及……靈泉深處那微弱卻堅韌的脈動。
前路依舊黑暗,危機如同跗骨之蛆。但此刻,手心這點微光,這源於傳承的、帶著生命氣息的暖意,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必須守護的火種。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恐懼和憤怒,挺直了脊背。
夜色濃得化不開,窗外的風聲,像是無數雙窺探的眼睛。而屋內,一場無聲的、圍繞著針尖上微光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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