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被推開的瞬間,午後的陽光像熔化的金子,洶湧地潑灑進來,將薑芸單薄的身影鍍上了一層近乎燃燒的輪廓。她站在門口,手中緊握著那根在昏暗修複室裡綻放出奇異光芒的金色羽毛,此刻它不再發光,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掌心刺痛。陽光刺得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但那雙眸子裡燃燒的火焰,卻比身後的日光更加灼熱,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門外,王桂香帶著幾個麵露凶相的婆子堵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幾個看熱鬨的街坊。王桂香臉上強撐著凶悍,但眼底深處那絲被薑芸眼神刺出的驚懼,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漣漪尚未平息。她身後,陳嘉豪倚在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上,雙手插在褲兜,嘴角噙著一絲誌在必得的冷笑,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緊盯著薑芸手中那根羽毛,仿佛在看什麼稀世珍寶,又像是在評估一個突然出現的變數。
“薑芸!你跑不了!”王桂香見薑芸出來,立刻扯著嗓子尖叫,試圖用聲音壓下心頭的慌亂,“把偷的公家東西交出來!還有,你害得我兒子被退婚,今天必須給個說法!不然……”她揮了揮手,身後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便往前擠了擠。
薑芸沒有看她們,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箭矢,越過王桂香,精準地釘在了陳嘉豪的臉上。那眼神裡沒有憤怒的咆哮,隻有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和死寂,仿佛在看一個早已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死人。她甚至沒有開口質問,隻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舉起了手中的金羽。
羽毛在陽光下,尖端似乎又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流光。這光芒一閃即逝,卻像一道無形的指令,猛地刺入薑芸的眉心!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薑芸喉嚨深處擠出。她感覺自己的頭顱像是被一把燒紅的鋼錐狠狠貫穿!眼前並非黑暗,而是炸開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光斑!無數破碎的、毫無邏輯的畫麵和聲音,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衝進她的意識——
一個昏暗的倉庫角落,堆著麻袋。陳嘉豪壓低聲音對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說:“……貨都處理了?手腳乾淨點,彆讓人查到‘振興’頭上……”
一張蓋著紅章的收購單,上麵潦草地簽著“陳嘉豪”的名字,品名一欄赫然寫著“特級蘇繡殘片”,數量卻大得驚人。
王桂香貪婪地數著一遝嶄新的鈔票,聲音尖利:“……放心,那丫頭手裡的嫁衣,我早晚給她弄出來!那可是好東西……”
一間彌漫著黴味和化學藥水氣味的地下室,幾個大缸裡浸泡著一些被漂得發白、紋路模糊的舊繡品……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帶著強烈的情緒烙印——陳嘉豪的陰鷙、王桂香的貪婪、還有那些被毀繡品無聲的悲鳴,如同滾燙的烙印,狠狠燙在薑芸的靈魂上。金羽的力量,並非指引方向,而是強行撕開了真相的一角,將陳嘉豪隱藏最深的罪證,以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灌入了她的腦海!代價是,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像被強行撐開的容器,每一寸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喉頭腥甜翻湧,眼前陣陣發黑。
“倉庫……城西……廢棄的……糧庫……”薑芸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沫的氣息。她猛地抬手指向陳嘉豪,指尖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陳嘉豪!你……你毀了那些繡!你……你偷換公家的料!你……你和王桂香……勾結!”
她的指控如同驚雷,在合作社門口炸響!看熱鬨的街坊們瞬間嘩然,難以置信的目光在薑芸和陳嘉豪之間來回掃視。王桂香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她死死盯著薑芸,眼神裡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被徹底揭穿的絕望。
陳嘉豪臉上的冷笑終於徹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瞬間的錯愕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他沒想到薑芸會如此精準地直指核心!他猛地站直身體,眼神變得陰鷙如毒蛇:“薑芸!你血口噴人!你瘋了!大家彆聽她胡說八道!她就是想轉移視線!”他一邊大聲嗬斥,一邊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手悄悄伸向了褲兜。
“胡說?”薑芸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溫度,隻有無儘的悲涼和決絕。她不再看王桂香,所有的精神都死死鎖定在陳嘉豪身上。金羽的力量雖然帶來了劇痛,卻也賦予了她一種近乎瘋狂的洞察力。她能清晰地“看”到陳嘉豪身上那股因心虛而散發出的、汙濁混亂的氣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證據……就在那裡……”薑芸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她用儘全身力氣,指向城西的方向,“城西糧庫!地下……藏著你的罪!你……跑不了!”話音未落,她猛地轉身,不再理會身後王桂香的尖叫和陳嘉豪的怒喝,像一支離弦的箭,朝著城西的方向發足狂奔!
她跑得踉踉蹌蹌,金羽帶來的劇痛和靈泉枯竭的虛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撕扯著她的身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眼前陣陣發黑,腳下的路仿佛都在搖晃。但她不能停!蘇婉清日記裡“天工秘術”的代價,那白發和枯竭的靈泉,都在催促著她!她必須在徹底倒下之前,抓住那根能扳倒陳嘉豪的稻草!為那些被毀的繡品,為蘇婉清,也為自己渺茫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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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廢棄糧庫矗立在一片荒蕪之中,高大的圍牆斑駁脫落,鐵門鏽跡斑斑,掛著一個碩大的鐵鎖。薑芸喘著粗氣,扶著冰冷的鐵門,汗水浸透了她的鬢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她抬頭看著這龐然大物,絕望感如同潮水般湧來——怎麼進去?
就在這時,她手中的金羽,那根一直安靜躺在她掌心、仿佛耗儘了力量的羽毛,突然再次微微一震!這一次,它沒有發光,而是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猛地一掙,脫離了薑芸的掌握,化作一道模糊的金色虛影,嗖地一下,從鏽蝕的鐵門鎖孔中穿了進去!
“羽兒!”薑芸失聲驚呼,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一片空氣。一種強烈的心悸猛地攫住了她,仿佛身體裡最珍貴的一部分被生生剝離。她踉蹌著後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鐵門上。
就在這絕望的瞬間,“哢噠”一聲輕響!
那把沉重鏽蝕的大鐵鎖,竟然應聲彈開了!
薑芸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著那虛掩的門縫。金羽……它做到了!它用自己的方式,為她打開了通往真相的大門!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決絕湧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推開沉重的鐵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
糧庫內部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黴味,光線昏暗。薑芸憑著金羽殘留的一絲微弱牽引,跌跌撞撞地穿過空曠的庫房,最終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被雜物掩蓋的、通往地下的水泥入口。掀開沉重的蓋板,一股混雜著化學藥劑和腐敗氣息的冷風撲麵而來。
她點燃隨身帶的火柴,微弱的光暈照亮了狹窄陡峭的階梯。她扶著冰冷的牆壁,一步步向下走去。階梯儘頭,是一扇虛掩的、厚重的木門。
推開木門,眼前的景象讓薑芸的心沉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