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館修複室的空氣凝滯如鉛,薑芸僵立在窗邊,指尖的月光微涼,銅鏡中那抹詭異的笑容卻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她眼底。鏡麵模糊的倒影裡,那個“她”嘴角上揚的弧度冰冷而空洞,仿佛隔著數十年的時光,嘲笑著她此刻的狼狽與絕望。
“嗬……”一聲短促的、帶著血腥氣的抽氣聲不受控製地溢出喉嚨。她猛地後退一步,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牆壁,寒意瞬間穿透單薄的衣衫,直抵骨髓。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末梢,尤其是指尖纏繞的那幾縷血色絲線,仿佛被鏡中那抹笑容所激怒,驟然收緊!尖銳的、如同被燒紅的針尖反複穿刺的劇痛,從指尖瞬間蔓延至整條手臂,再狠狠刺入心臟!
“呃啊——!”她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蜷縮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的牆麵上,冷汗瞬間浸透了鬢角。那劇痛來得如此凶猛,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撕碎。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裡彌漫開濃重的鐵鏽味,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衝口而出的痛呼。
銅鏡!是那麵銅鏡!它絕非普通物件!蘇婉清留下的日記殘篇裡,隻字未提這麵鏡子,更未提鏡中竟會……會映出不屬於她的東西!那笑容,那冰冷漠然的表情,絕非她的神態!那是……誰的?
一個冰冷刺骨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蘇婉清!是蘇婉清的殘魂?還是……某種被這銅鏡、被這天工秘術”禁錮在此的、更加可怕的東西?日記裡那句“魂歸何處”,難道指的就是這麵鏡子?是歸宿,還是……囚籠?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但比恐懼更強烈的,是求生的本能和揭開真相的執念。她不能退!退,就是死路一條!被血線吞噬,被陳嘉豪扼殺,或者……被鏡中那未知的“東西”徹底取代!
薑芸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她喘息著,一步步,極其艱難地挪回桌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沒有再去看那麵銅鏡,而是顫抖著手,再次翻開了蘇婉清那本殘破的日記。
紙頁在她指下沙沙作響,帶著陳舊的氣息。她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劇痛和內心的恐懼,目光如同鷹隼,在那些被淚水、血水浸染過的字跡中瘋狂搜尋。關於鏡子!關於魂!關於任何可能與此相關的線索!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隻有她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翻動紙頁的輕響。窗外慘白的月光,如同流淌的水銀,無聲地浸潤著整個房間,也落在那麵靜靜躺在窗台上的銅鏡上。鏡麵模糊的紋路,在月光下似乎隱隱流動起來。
終於,在日記最後幾頁幾乎被撕毀的殘片上,她找到了一行極其潦草、仿佛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寫下的字跡。字跡被暗褐色的汙漬暈染了大半,幾乎難以辨認,但那幾個字,卻像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開:
“……鏡……月……歸……引……勿……忘……”
“鏡月歸引”?薑芸的心臟驟然縮緊!這四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某個塵封的鎖孔。鏡!月光!歸引!指引靈魂回歸?還是……指引某種力量的本源?
她猛地抬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台上的銅鏡。月光正流淌在鏡麵上,那模糊的鏡麵,此刻在月光的浸潤下,似乎比剛才清晰了一絲。鏡中映出的,不再是她驚恐的臉,而是一片……朦朧的、搖曳的光影。
那光影在晃動,在凝聚。薑芸屏住呼吸,忘記了指尖的劇痛,忘記了喉嚨的腥甜,所有的精神都死死盯住那鏡麵。
光影漸漸清晰。那不再是她所處的修複室,而是一個……極其陌生,又帶著一絲詭異的熟悉感的場景。一間光線昏暗的繡坊。空氣中似乎彌漫著濃重的藥草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幾盞昏黃的油燈搖曳著,照亮了靠牆擺放的幾個巨大的、蒙著白布的繡架。白布的輪廓下,隱約能看出是人形。
一個穿著月白色舊式旗袍的背影,正背對著“鏡頭”,站在其中一個繡架前。那背影極其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她的動作很慢,很僵硬,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正拿著一根繡針,在繡架的白布上……繡著什麼。
薑芸的心跳幾乎停止。那背影!那身形!雖然隻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告訴她——那是蘇婉清!是年輕時的蘇婉清!
鏡中的畫麵在微微晃動,仿佛拍攝者的手在顫抖。鏡頭緩緩移動,掠過那幾個蒙著白布的繡架,最終,定格在蘇婉清麵前的繡架上。
白布被掀開了一角。
薑芸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那繡架上,根本不是什麼繡品!
那是一張……人臉!一張年輕女子的臉!她的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詭異地呈現出一絲不自然的櫻紅。她的頭發被精心梳理過,但最詭異的是,她的額頭、臉頰、甚至脖頸上,竟然用金色的絲線,繡滿了極其繁複、細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昏黃的燈光下微微蠕動,散發著一種妖異而森然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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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婉清,正拿著一根細長的銀針,蘸著某種暗紅色的液體——那液體在油燈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微光——正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刺向那女子緊閉的眼瞼!
“不——!”一聲淒厲的尖叫卡在薑芸的喉嚨裡,化作無聲的悲鳴。巨大的恐懼和惡心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這……這是什麼?活人繡?用活人做繡架?蘇婉清……她竟然在做這種……這種毫無人性、令人發指的事情?!
就在這時,鏡中的畫麵猛地一顫!仿佛拍攝者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鏡頭劇烈晃動起來,畫麵瞬間變得一片混亂。混亂中,薑芸似乎瞥見一個穿著深色長衫、看不清麵容的高大身影,猛地從繡坊的陰影中衝出,一把抓住了蘇婉清拿著銀針的手腕!
緊接著,畫麵徹底陷入黑暗。
隻有一行用暗紅色液體——那顏色,與蘇婉清蘸在針尖上的液體如出一轍——倉促寫下的字跡,如同血淚般,在黑暗的鏡麵上緩緩浮現:
“……非我願……囚……替……血……線……縛……”
字跡潦草扭曲,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絕望。
“非我願……囚……替……血線縛……”薑芸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的心上。非我願?那她剛才看到的,是什麼?囚?替?蘇婉清也是被迫的?被誰所囚?又在替誰承受?血線縛……她低頭看向自己指尖那幾縷貪婪汲取著她生命力的血色絲線。
難道……難道這纏繞在她身上的、如同詛咒般的血線,其源頭,竟然就是蘇婉清當年被迫參與的、那場恐怖的活人繡儀式?!蘇婉清用生命守護的傳承,其核心,竟然是這種……以活人為祭、以血線為縛的邪術?!
不!不可能!薑芸的內心在激烈地掙紮、抗拒。蘇婉清的日記裡,字裡行間都是對蘇繡的熱愛與守護,對技藝的執著與追求,她絕不可能是那種濫殺無辜的邪魔!那鏡中的畫麵,那血字……一定另有隱情!一定是被脅迫!是替罪!
就在她心神劇震、思緒混亂之際,指尖纏繞的血線,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那不再是劇痛,而是一種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點燃的、滾燙的焚燒感!同時,一股龐大而混亂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入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