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在合作社院子竹竿上的桑蠶絲繡線,正浸著傍晚的殘陽。珍珠白的線穗子被染成淡金,風一吹,就跟著竹影輕輕晃,像串著細碎的星光。薑芸蹲在石階上,指尖捏著根剛紡好的編碼繡線——線芯裡裹著細如發絲的光纖,對著光看,能瞧見裡麵跳動的淺藍光點,是昨天和科技站工程師一起調試好的新批次。
指尖還沾著點靛藍染料,是調試時蹭上的,洗了三遍仍留著淡印,像枚小小的、沒褪儘的勳章。她想起三天前聽證會結束時,張師傅拄著拐杖,顫巍巍展開民國繡稿的模樣,稿紙上的牡丹曆經幾十年,針腳依舊挺括,就像老匠人骨子裡的勁。
“薑社長,有人找。”門口的保安老李探頭進來,聲音放得輕,“是……劉翠花。”
薑芸捏著繡線的手頓了頓。竹影落在她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她抬頭時,看見劉翠花站在合作社鐵門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鬢角的白發沾著點塵土,手裡攥著個皺巴巴的布包,像株被霜打蔫的草。
“我……我來道歉。”劉翠花的聲音發顫,見薑芸沒攔著,才慢慢挪進來,腳步虛浮,“工商局的人找過我了,罰了款,還說那合同不算數……我知道錯了,不該幫著外人坑蘇繡。”
她突然蹲下身,雙手絞著圍裙角,頭埋得低低的,鬢角的灰落在石階上。“那天簽合同,鈔票邊緣割破了手指,血滴在‘蘇繡’那倆字上,我當時隻想著錢,沒當回事。後來夜裡睡不著,總想起我娘以前教我繡手帕的樣子,她說‘繡娘的手要乾淨,心更要乾淨’……我這雙手,差點就臟了。”
薑芸看著她佝僂的背,想起第一次在山寨繡廠見她時,劉翠花穿著花襯衫,叉著腰說“蘇繡誰不會,有錢就能搞”的模樣。心裡像塞了團溫溫的棉絮,不是氣,是覺得可惜——好好的一雙手,本該繡出正經的蓮蓬、鴛鴦,卻被鈔票迷了眼,走了歪路。
“罰款交了就好,”薑芸把手裡的編碼繡線放在石桌上,聲音很輕,卻很穩,“你以前也是繡過蘇繡的,知道這手藝有多金貴。以後要是想重操舊業,合作社的培訓課,你可以來聽。”
劉翠花猛地抬頭,眼裡亮了下,又飛快暗下去,搖了搖頭:“我哪還有臉來……那繡廠我拆了,設備賣了,錢都退回去了。以後就在家種種菜,不再瞎折騰了。”她從布包裡掏出個東西,是塊磨得光滑的竹製繡繃,“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用不上了,給合作社吧,說不定能教小丫頭們用。”
薑芸接過繡繃,指尖觸到竹麵上的包漿,溫溫的。她想起自己初學繡時,用的也是塊舊竹繃,是師父傳下來的。“謝謝。”她把繡繃放在石桌上,和編碼繡線並排擺著,舊的溫潤,新的亮澤,像兩條擰在一起的線,都是蘇繡的根。
劉翠花沒多留,走的時候腳步比來時穩了些。薑芸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轉身要回屋,卻見縣工商局的小王騎著電動車過來,車筐裡放著個檔案袋。
“薑社長,給您送正式文件來。”小王擦了擦汗,把檔案袋遞過來,“山崎那合同,正式駁回了,理由是‘涉嫌侵犯非遺名稱權’。還有件事,得跟您道歉——上次您讓林曉查檔案,我同事小李故意拖延,是因為山崎通過縣招商局的人打了招呼,還塞了張購物卡,小李一時糊塗就收了。現在小李已經被停職檢查,購物卡也退了,局裡特意讓我來跟您說明情況。”
薑芸拆開檔案袋,裡麵是駁回通知書,紅章蓋得清晰。她想起102章林曉查檔案時,小李支支吾吾的樣子,心裡的疑團終於散了——不是工商係統本身有問題,是有人被資本勾了魂。“沒事,知錯能改就好。”她把通知書收好,“辛苦你跑一趟。”
小王走後,院子裡又靜下來。殘陽把竹影拉得很長,落在編碼繡線上,像給淡藍光點鍍了層暖色。薑芸正想把繡線收起來,卻聽見院門外傳來熟悉的法語問候,帶著點輕快的卷舌音。
是瑪利亞。
她穿著件米色風衣,手裡提著個皮質公文包,身後跟著個翻譯。“薑,我剛從市政府過來,特意繞過來看看你。”瑪利亞笑著走進來,目光落在石桌上的繡繃和繡線上,眼睛亮了,“這就是你們的編碼繡線?比視頻裡看更精致。”
薑芸請她坐在石階上,給她倒了杯菊花茶。“剛調試好的新批次,下個月就能批量用在繡品上。”她指著繡線裡的藍點,“這裡麵的光纖能存繡品信息,掃碼就能查來源,以後再想仿冒,就難了。”
瑪利亞湊近看了看,指尖輕輕碰了碰繡線,讚歎道:“太聰明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已經把你們的溯源係統,列為非遺保護的案例了。對了,我這次來,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巴黎盧浮宮明年初要辦‘東方非遺展’,我已經推薦了蘇繡,策展人很感興趣,說不定過陣子會給你發邀展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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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薑芸心裡一動,想起山崎之前說的話,指尖不自覺攥緊了手裡的茶杯。
瑪利亞沒察覺她的異樣,從公文包裡拿出張照片,遞過來:“你看這個,我去年在巴黎的一個私人收藏家那裡看到的,是張民國時期的繡娘手稿,上麵的針法和你之前提到的‘民國繡娘日記’很像,尤其是這朵小雛菊,你看——”
薑芸接過照片,指尖觸到相紙的涼意。照片上的手稿已經泛黃,畫著朵小雛菊,花瓣的針腳紋路很細,弧度柔和,像被春風吹過的樣子。她猛地想起自己抽屜裡放著的半張舊照片——101章山崎公文包露出來的那一張,上麵印著“民國繡娘工坊”,角落也有朵一模一樣的小雛菊!
心臟輕輕跳了下,她把照片湊到眼前,仔細看雛菊的中心——那裡有個極小的針孔,和山崎照片上的針孔位置分毫不差。“這張手稿……收藏家願意出讓嗎?”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瑪利亞搖了搖頭,眼裡帶著點遺憾:“收藏家說這是傳家之物,不肯賣。不過他說,如果能找到手稿的主人後代,願意無償借出展覽。我想著,你一直在找民國繡娘日記的線索,或許這張手稿能幫上忙。”
薑芸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夾進筆記本裡,指尖在雛菊圖案上輕輕摩挲。她想起空間裡的靈泉池邊,好像也刻著朵小小的雛菊,之前沒在意,現在想來,或許不是巧合。“謝謝你,瑪利亞。這對我很重要。”
瑪利亞喝了口菊花茶,笑著說:“我們都是在為非遺努力,不用謝。對了,展會上如果需要幫忙,隨時找我,我在巴黎認識不少人。”
兩人又聊了會兒國際非遺保護的事,瑪利亞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薑芸送她到門口,看著她的車消失在暮色裡,才轉身回院。剛走到石桌旁,就看見保安老李拿著個白色信封過來,臉色有點凝重。
“薑社長,剛才有個穿黑衣服的男人,說是山崎先生的朋友,把這個交給我,讓我轉交給您。他沒多留,放下就走了。”
薑芸接過信封,指尖觸到信封的質感,很挺括,不是普通的紙。她拆開信封,裡麵掉出一張卡片——是巴黎盧浮宮的門票,日期是明年三月,背麵用黑色鋼筆寫著一行字:“巴黎見,薑社長。山崎雄一。”
字跡很勁挺,卻帶著股說不出的冷意,像冰碴子。
林曉剛好從屋裡出來,看見薑芸手裡的門票,快步走過來:“山崎還沒放棄?他這是在挑釁。”
薑芸把門票放在石桌上,殘陽的最後一點光落在“山崎雄一”四個字上,泛著冷光。“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拿起筆記本,翻開夾著瑪利亞照片的那一頁,指給林曉看,“你看這張手稿上的雛菊,和山崎之前那張‘民國繡娘工坊’照片上的,一模一樣。而且我記得,空間靈泉池邊,也有朵一樣的雛菊。”
林曉湊過來,仔細對比著:“這麼說,山崎手裡的照片,和這張手稿,還有靈泉,都有關聯?他找民國繡娘日記,說不定也是為了靈泉?”
“很有可能。”薑芸合上筆記本,指尖捏著那張盧浮宮門票,指節微微泛白,“巴黎那邊,我們得提前準備。不僅是展會,還要查山崎的底細——他在日本的公司,他和盧浮宮策展人的關係,還有這張手稿背後的收藏家,都得弄清楚。”
暮色漸漸濃了,院子裡的竹影融成一片暗。薑芸抬頭看向天空,月亮已經出來了,淡淡的,像枚繡在黑絲絨上的銀線。她想起121章瑪利亞說的“你的堅持,讓東方非遺有了聲音”,心裡的警惕又多了幾分堅定——不管山崎在巴黎設什麼局,她都要守住蘇繡,守住老祖宗傳下來的根。
她把編碼繡線和竹繡繃收進屋裡,筆記本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照片上的雛菊,門票上的字跡,靈泉邊的刻痕,像三條線,在她心裡慢慢擰成一股繩。
巴黎的風,好像已經吹過來了。帶著點未知的寒意,卻也藏著讓蘇繡走向世界的光。薑芸坐在書桌前,指尖輕輕撫摸著筆記本上的雛菊圖案,心裡清楚——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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