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晨光如一層薄薄的冷霜,透過合作社的窗欞,灑在薑芸蒼白的臉上。
她一夜未眠。
麵前的繡繃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百鳥朝鳳》仿佛凝固了。鳳凰的尾羽隻用金線勾勒了寥寥數筆,便停滯在那裡,像一聲戛然而止的歎息。指尖攥著冰冷的繡針,卻遲遲無法落下第一針。太陽穴突突地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腦海裡那兩個男人的臉——一個在病床上氣若遊絲,一個在暗處獰笑威脅。
靈泉的反噬警告,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日記本上那行猩紅的“救惡者,泉反噬,宿主折壽”,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張強是惡人嗎?他糊塗,貪婪,懦弱,可他也是王桂香唯一的兒子。救,還是不救?這個選擇題,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薑芸姐……”
林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她端著一碗熱粥,走了進來,看著薑芸布滿血絲的眼睛,心疼地歎了口氣:“吃點東西吧,你這樣撐不住。”
薑芸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沒有離開繡繃。“我吃不下。”
“我知道你心裡亂。”林曉將粥碗放在桌上,“我查過了,那個威脅你的山崎手下,在省城媒體圈根本沒什麼人脈,他說的那些話,更像是在虛張聲勢。我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合作社的院門外就傳來一陣囂張的汽車喇叭聲,緊接著是粗暴的拍門聲。
“薑芸!出來!彆以為躲著就沒事了!”
聲音粗糲而蠻橫,像一把鈍刀子,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薑芸的心猛地一沉。來了。
林曉臉色一變,立刻擋在薑芸身前:“我去看看。”
“不用。”薑芸站起身,一夜的疲憊似乎在這一刻被一種冰冷的冷靜取代。她理了理衣角,眼神銳利如針,“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想耍什麼花樣。”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隻見合作社的院子裡,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夾克、脖子上掛著粗金鏈的瘦高男人。他正是昨天那個威脅薑芸的山崎同夥,外號“刀疤劉”。他斜倚在院門邊,嘴裡叼著煙,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看到薑芸,刀疤劉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薑老板,考慮得怎麼樣了?給你一天時間,夠意思了吧?張強那小子的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間啊。”
薑芸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平靜得讓刀疤劉有些發毛。
林曉上前一步,冷聲道:“我們已經報警了,你這是敲詐勒索,信不信現在就讓警察抓你?”
“報警?”刀疤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誇張地大笑起來,“小姑娘,彆天真了。我們有張強親筆簽名的賣繡品協議,白紙黑字,他要是死了,你們合作社也脫不了乾係!到時候,媒體一報道,你們這‘非遺扶貧’的招牌,可就變成‘逼死繡工’的黑心窩了!”
他得意地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文件,在手裡晃了晃:“再說了,我們山崎先生,隻是想請薑老板幫個小忙,用那點神奇的泉水救個人。你們蘇繡不是講究‘匠心’嗎?見死不救,也算什麼匠心?”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毒刺,精準地紮向薑芸最在意的地方——合作社的聲譽,蘇繡的匠心。
薑芸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但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她知道,一旦露怯,就徹底輸了。
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把……把協議給我看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王桂香從側麵的柴房裡走了出來。她一夜之間仿佛又老了十歲,頭發亂糟糟的,衣服上沾滿了灰塵,但她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光。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愧疚,還有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
刀疤劉愣了一下,隨即輕蔑地笑道:“怎麼?當媽的急了?行,讓你看看你那好兒子乾的好事!”
他將那份協議扔了過去。
王桂香顫抖著手接住,一頁一頁地翻看。當看到末尾張強那歪歪扭扭的簽名和山崎株式會社的公章時,她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但她沒有哭出聲,隻是死死地咬著嘴唇,直到滲出血絲。
“我兒子是糊塗……”她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刀疤劉,“但你們是壞!你們逼他,騙他,現在還想用他的命來威脅薑芸!”
“嘿,老太婆,你還挺明白啊。”刀疤劉不耐煩地擺擺手,“少廢話,薑芸,到底救不救?給個準話!”
王桂香突然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破舊的老人機,屏幕還亮著。她將屏幕對準刀疤劉,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你剛才晃的那份協議,我已經拍下來了。包括你的臉,還有你說的每一句話。”
刀疤劉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王桂香繼續說道,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我知道我兒子做了錯事,他會為此付出代價。但你們也彆想得逞!這份協議,還有我拍下的視頻,我馬上就交給警察!你們這是敲詐勒索,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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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從一個往日裡懦弱自私的農村婦女口中說出,帶著驚人的力量。
刀疤劉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沒想到這個看似不堪一擊的老太婆,竟然藏著這麼一手。他惡狠狠地瞪著王桂香:“你找死!”
說著,他就要上前搶奪手機。
“站住!”林曉立刻擋在王桂香身前,同時舉起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錄音界麵,“刀疤劉,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我可都錄下來了。現在,你是要繼續在這裡鬨,還是等警察來跟你好好聊聊?”
合作社的幾名年輕繡娘也聞聲圍了過來,手裡拿著繡架、剪刀,雖然緊張,但沒有一個人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