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五月初一,這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沒有一絲月光,沒有一絲蟲鳴,沒有一絲風聲。
老式洋樓裡,穿著唐裝的八旬老頭坐在太師椅上,麵前的案桌上沒有木牌,隻有一排白色的蠟燭。
白燭搖曳著幽光,映著溝壑縱橫的枯臉,試圖吞沒最後一絲活氣,“等不了了,最後一次,天皇陛下,請賜予我力量。”
唐裝老頭左手捏緊玉雕甲蟲,將右手中指狠命咬破,血珠滲出,顫巍巍地點向額頭中央。
隨即如同來自陰間的含混不清的咒語開始從他齒間傳出,在燭影裡飄蕩纏繞。
咒語聲停頓,他的身體忽然劇烈抽搐,臉猛地往旁邊一歪,眼皮耷拉,軀體癱軟,像提線的木偶。
陡然間,一具半透明的魂體,從肉身中緩緩立起,燭焰晃動,燈芯處似有若無地飄過一絲青煙。
這個魂體試著走動了幾步,慢慢變得凝實。他看了一眼空寂的軀殼,拿起裂了的玉雕,穿牆而過。
椅子上的軀殼,空落落的,隻餘下燭焰投下的虛影。
“噠噠”的木屐聲傳來,是去而複返的魂體,他那張慘白的臉湊近唐裝老人的軀殼嗅了嗅,又圍著太師椅轉了一圈,輕蔑一笑。
“朱春庭,四十年了,命中注定,最後贏的一定是我。”
魂體隨手撚起一個訣,一頂紙紮轎子憑空出現。
轎子升入空中,往西南疾馳而去。
椅子上的軀殼,指尖輕動了一下,嘴唇微張:“呆子,我們會贏的吧?……”
同一時間,二樓主臥,睡在被窩的六旬老人猛然坐起身,淚眼模糊,摸著心臟,“爹,是你嗎?”
……
紙紮轎子在木屋的上方停下,一個素黑狩衣裹挾的魂體飛身而下,目光在木屋旁的新墳轉了一圈。
掌上的玉雕甲蟲滴溜溜地直轉,指向河岸邊。
木屐在空中如履平地,停在一團模糊的軟爛物什旁。
魂體睜大猩紅的雙眼,不可思議地呢喃:“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他嗎?……他還活著嗎?”
他把玉雕懸浮在甲蟲屍的上方,雙手掐訣,引著一點又一點的墨綠色的破碎的魂團進入。
隨即不舍地拿出一枚魂石,嘴裡念著咒語,十根手指像彈琴一樣的跳動。
魂石慢慢融入裂縫,玉雕甲蟲被一陣墨色青煙籠罩,幻化成一個裹著黑色紗衣、目光呆滯的異域女子。
“萬輪……”
狩衣魂體看著顯然魂魄不全的萬輪蠱母,一咬牙,伸手在田邊一揮,躲在棺材板下沉睡的老鬼們全都被吸至半空。
可憐的老鬼們,在睡夢中又死了一次,徹底變成了萬輪的養料。
“萬輪……”
萬輪蠱母清醒了片刻,但隨時有消散的可能,她用儘全力指向河麵,“水戶大人,船……”
水戶轉身,看向水麵上的三艘船,麵露遲疑,“是船上的人滅了健太,傷了你?”
萬輪蠱母搖頭又點頭,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句話,除非有更厲害的魂體或者更多的魂石讓她吸食。
“何方妖孽,膽敢在此撒野?”
一股凜冽的氣息,滌蕩而來,隻見一位天庭飽滿、劍眉星目的白袍閻君手持打魂鞭從天而降,說話間鞭尾已抽向水戶。
“鬼差?倒是大補!”
水戶一個錯身,躲開鞭子,右手一揮,將萬輪重新攝入玉雕,摁向自己的眉心,慘白的額頭中央赫然出現一枚墨綠色甲蟲的圖騰。
左手一拍後腰,一把半黑半白的扇子置於胸前。
扇麵翻轉,無數毒龍般的腥臭黑氣直撲白袍閻君,隱隱有各種獸和人臨死的絕望意念和哀嚎。
“雕蟲小技!”白袍閻君沉喝一聲,打魂鞭發出玄奧的金光,將黑氣抽得七零八落。
水戶發覺今夜可能碰到個硬茬子,於是不再戀戰,轉身想著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