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突然被搶走，我抬頭看見沈墨，他半個身子是管子，半個身子是人，手裡舉著個玻璃罐，裡麵泡著團影子，是顧南城的意識，正瘋狂地撞擊罐壁。
“也能幫你當新的容器。”沈墨笑著把罐子往地上摔，我撲過去想接，卻被他一腳踹在胸口，“你媽早就算計好了，讓你和顧南城生個孩子，把你們仨的意識揉在一起喂回聲——這樣它就永遠不會餓了。”
罐子碎了，顧南城的意識化成團綠光，被嬰兒張嘴吸了進去。小家夥打了個飽嗝，突然開始長大，轉眼間變成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顧南城小時候的衣服，衝我笑，眼睛裡的綠光溫柔得像月光。
“若曦。”小男孩撲進我懷裡，聲音和顧南城分毫不差，“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沈墨發出嫉妒的嘶吼，無數管子從他身體裡噴出來，纏向小男孩。小男孩拽著我往船尾跑，那裡有個救生筏，已經充好氣，漂在水裡，上麵放著把鑰匙，和顧南城說的一模一樣。
“他沒騙你。”小男孩解開救生筏的繩子，推我上去，“隻是沒告訴你，這船隻能坐一個人。”
我拽著他的手想拉他上來，卻發現他的手正在融化，變成綠色的黏液。沈墨的管子已經纏上他的腳踝，正往水裡拖，小男孩卻笑得特彆開心，像得到了糖的孩子。
“若曦你記住。”他往我手裡塞了塊芯片，是他自己那塊，“克隆體的愛也是愛，就算隻有三天，也夠我護著你了。”
他突然鬆開我的手，轉身撲向沈墨，兩人一起沉入水底，綠色的黏液在水麵炸開，像朵惡心的花。我劃著救生筏往湖對岸跑，懷裡的芯片燙得嚇人，像揣著顆小小的太陽。
快到岸邊時，看見老槐樹下站著個人，是蘇蔓，她穿著乾淨的裙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手裡舉著個玻璃罐，裡麵泡著兩團影子，是她爸媽。
“若曦。”蘇蔓衝我揮手，聲音甜甜的，“我等你好久了，我們一起去看回聲吧，它說會給我們找個好地方，永遠在一起。”
我摸向口袋裡的芯片，突然想起小男孩的話，想起我媽日記裡的字，想起顧南城最後看我的眼神。救生筏突然劇烈搖晃，我低頭看見水裡伸出無數隻手，抓撓著筏子，都是那些被回聲吞噬的人，其中有隻手特彆熟悉，手腕上戴著塊舊懷表，是沈墨他爸的。
“第四個鉤子。”蘇蔓的臉突然扭曲，眼睛裡爬滿綠色的紋路，“你以為你能跑掉？你早就被我們寄生了，從你撿起顧南城芯片的那一刻起！”
我摸向自己的鎖骨，那裡的共生體正在發燙，燙得我渾身發抖。低頭看見水裡的倒影，我的眼睛裡也爬滿了綠色的紋路，和蘇蔓一模一樣，和顧南城一模一樣，和所有被回聲吞噬的人一模一樣。
芯片突然在我手裡炸開，綠色的光霧彌漫開來。我聽見無數聲尖叫，都是我熟悉的聲音，顧南城的，我媽的，蘇蔓的，還有我自己的。
光霧散去的時候，救生筏已經到了岸邊。我抱著那塊碎芯片往岸上爬，腳剛落地，就看見個小女孩，穿著我的舊裙子，手裡舉著朵花，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那種，衝我笑。
“姐姐。”小女孩把花遞給我，眼睛裡閃過一絲綠光，“你知道顧南城在哪嗎？他說要帶我去吃城南的餛飩，加雙倍辣油。”
我接過花，花瓣突然變成綠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彙成條小溪，流向堰流湖。抬頭看見湖麵上漂著艘船，是顧南城說的那艘，船上站著個身影，穿著他的外套，正衝我揮手，笑得特彆傻。
“若曦。”他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帶著股餛飩的香味，“快上船啊，再不去餛飩就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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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船上跑，腳下的黏液卻越來越黏，像有無數隻手在拽我。回頭看見小女孩站在原地，臉上的笑慢慢消失，變成顧南城的樣子，又變成我媽的樣子，最後變成我自己的樣子，衝我歪頭笑。
“你跑不掉的。”她的聲音和我一模一樣，“我們都在等你呢，在回聲裡，永遠在一起。”
我沒再回頭，拚命往船上跑。顧南城伸手來拉我，指尖觸到我的瞬間，我看見他手腕上的疤，是為我擋刀時留下的，突然開始滲血，紅色的，不是綠色。
“若曦。”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眼睛裡的綠光慢慢熄滅，“其實我……”
他的話沒說完，我已經抓住他的手，把他拽上船。救生筏在身後翻沉，濺起的水花落在我臉上，又涼又腥。顧南城抱著我往船艙跑，船突然劇烈搖晃，我看見湖麵上掀起巨浪，浪頭裡擠滿了人臉，都在無聲地哭。
“我們去哪。”我抓著他的手，感覺他的手心在發燙，和我的一樣。
“去城南吃餛飩。”他衝我笑，牙齒上沾著血，紅色的，“加雙倍辣油，像小時候那樣。”
船突然加速，衝破巨浪，往湖中心駛去。我看著越來越遠的岸邊，小女孩還站在那裡，衝我們揮手，手裡的花變成了綠色的，在風裡搖搖晃晃，像個詭異的燈籠。
我知道我們永遠也到不了城南。
我知道這船根本沒有目的地。
但我還是抓著顧南城的手，笑得像個傻子。因為他手心的溫度是真的，他牙齒上的血跡是真的，他眼睛裡的光，哪怕隻有一瞬間，也是真的。
船駛進湖中心的漩渦時，我聽見懷裡的碎芯片發出輕微的響聲，像有人在說悄悄話。低頭看見芯片的碎片上，映出無數張臉，都在笑，包括我的。
原來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打算跑。
原來所謂的逃離，隻是另一種開始。
漩渦越來越大，把船慢慢吸進去。顧南城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輕說：“若曦，下輩子彆遇見我了，太苦了。”
我笑著打他的背，眼淚卻掉下來，砸在他的衣服上，暈開朵紅色的花，像我小時候最喜歡畫的那種。
“晚了。”我說，“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得給我買餛飩，加雙倍辣油。”
漩渦吞沒我們的瞬間，我看見湖麵上漂著枚戒指，銀質的，上麵刻著朵歪歪扭扭的花，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像顆永不熄滅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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