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城是被指甲縫裡的泥土味嗆醒的。
他猛地睜開眼,天是灰藍色的,像蒙著層沒洗乾淨的玻璃。廢墟的鋼筋戳在半空,上麵掛著半片燒焦的窗簾。
風一吹,嘩啦嘩啦響,像有人在耳邊碎碎念。他撐著胳膊坐起來,渾身骨頭疼得像被拆過重裝,低頭一看,掌心沾著點嫩綠——廢墟的裂縫裡,竟鑽出來個小芽,芽尖還掛著雨珠,亮晶晶的。
“操,這雨停了?”他嗓子啞得厲害,扭頭找沈墨,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斷牆下,沈墨正蹲在那兒,手指輕輕碰著牆縫裡的綠芽,眼圈紅得嚇人。
顧南城一瘸一拐跑過去,剛想開口,就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是一種,是好多,密密麻麻的,像螞蟻搬家。
他猛地回頭,心臟差點跳出來——原本空無一人的廢墟上,竟慢慢坐起來十幾個人,有老有少,身上還沾著“回聲”吞噬時留下的淡藍色光點,卻沒人哭,也沒人喊疼,隻是眼神發直地看著地上的綠芽。
“這他媽是……”顧南城話沒說完,就見一個穿校服的小姑娘站起來,走到沈墨身邊,小聲說:“姐姐,我記得被那個藍色的霧裹住的時候,看見我奶奶了,她笑著跟我說,彆害怕,很快就好了。”
沈墨渾身一震,猛地抬頭:“你也記得?記得被回聲吞進去的事?”
小姑娘點頭,眼淚突然掉下來,卻帶著笑:“記得,可我不難受了。以前我總夢見奶奶走的時候的樣子,哭到喘不過氣,現在好像……好像那些疼都被洗掉了。”
顧南城這才反應過來,周圍的人都在小聲說話,說的全是被回聲吞噬時的記憶——有人看見過世的親人,有人聽見小時候的歌謠,還有人想起藏在心底多年的遺憾,可沒有一個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都帶著種鬆了口氣的平靜。
“不對勁啊。”顧南城摸了摸下巴,“之前被回聲纏上的人,醒了要麼失憶,要麼瘋瘋癲癲,怎麼這次……”
“是計劃成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顧南城和沈墨同時回頭,隻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慢慢走過來,拐杖頭是銅的,磨得發亮,老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從額頭一直劃到下巴。
“陳叔?!”沈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幾步跑過去,“你不是在深海基地被那些人抓了嗎?你怎麼會在這兒?”
陳叔笑了笑,咳嗽了兩聲,指了指地上的綠芽:“先彆急,你們看這些芽,是回聲散了之後才長出來的吧?”
顧南城點頭:“剛發現,這廢墟裡之前全是碎石頭,怎麼可能長芽?”
“因為這是你爹和若曦媽媽留下的‘種子’。”陳叔的聲音沉了下來,拐杖戳了戳地麵,“當年你爹和若曦媽媽發現有人想利用回聲搞壞事,就偷偷研究怎麼反過來用回聲——不是傷人,是‘洗傷’。”
“洗傷?”顧南城皺起眉,“洗什麼傷?”
“心裡的傷。”陳叔歎了口氣,找了塊相對平整的石頭坐下,“你爹說,人活著,心裡都藏著疤,有的是失去親人的疼,有的是做錯事的悔,這些疤藏得久了,就會變成刺,紮得人喘不過氣。他們研究的回聲,就是能把這些刺拔出來的東西。”
沈墨蹲在陳叔身邊,眼淚又開始打轉:“那我爸和我媽……他們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出事?”
陳叔點頭,從口袋裡掏出個皺巴巴的信封,遞給沈墨:“這是你媽在基地被抓前,偷偷塞給我的。她說如果她和你爸沒回來,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再告訴你們,回聲的‘種子’已經撒下去了,等雨停了,綠芽長出來,被回聲吞噬的人就會醒,所有的疼都會消失。”
沈墨接過信封,手指發抖地打開,裡麵是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她的父母,還有顧南城的父親,三個人站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手裡拿著個奇怪的儀器。照片背麵寫著一行字:“小墨,南城,彆怕,我們會變成風,變成雨,陪著你們。”
“所以之前那個瓦解的人麵巨手,是我爸用最後力氣凝的回聲?”沈墨抬頭問,聲音帶著哭腔。
“是。”陳叔點頭,“你爸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就把剩下的回聲力量都灌進了人麵巨手裡,一是為了讓你們知道真相,二是為了激活藏在廢墟裡的‘種子’。剛才那場雨,不是普通的雨,是回聲凝成的,能讓‘種子’發芽,也能讓被吞噬的人醒過來。”
顧南城突然想起什麼,指著周圍的人:“那這些人……他們醒了之後,會不會有危險?之前那個穿黑風衣的女人,還有她背後的人,肯定還會來找麻煩。”
陳叔冷笑一聲,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他們找不來了。你以為剛才居民樓的爆炸是巧合?那是我按的引爆器。那些人把基地的設備藏在了居民樓的地下室,我早就發現了,趁著你們去拿u盤的時候,偷偷裝了炸彈。現在設備炸了,他們沒辦法再控製回聲,也沒辦法再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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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個女人呢?她也在樓裡嗎?”沈墨問。
“在。”陳叔點頭,“我親眼看見她進去的,炸彈炸的時候,她沒跑出來。”
顧南城鬆了口氣,靠在斷牆上,看著地上的綠芽,突然笑了:“沒想到我爸還有這麼厲害的一麵,以前總覺得他就是個普通的研究員,原來早就把什麼都安排好了。”
“你爸可不是普通的研究員。”陳叔笑著說,“當年他和你媽、若曦媽媽,是深海回聲研究的三巨頭,要不是有人嫉妒他們的成果,想把回聲據為己有,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顧南城和沈墨抬頭一看,隻見廢墟的另一頭,更多的人醒了過來,他們互相攙扶著,看著地上的綠芽,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笑容。有個老奶奶拉著自己的孫子,笑著說:“奶奶不難受了,以後再也不做噩夢了。”
沈墨站起身,走到顧南城身邊,拉著他的手:“南城,你看,我爸和我媽做到了,他們用回聲幫了這麼多人。”
顧南城點頭,反手握住她的手,手指碰到她左胸口的位置,那裡還帶著淡淡的溫度:“你體內的回聲芯呢?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