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的日子枯燥而漫長。神魂的創傷如同附骨之疽,恢複起來極為緩慢。每日除了喝下那些味道古怪的藥液,便是接受玄蒼以精純魂力為我疏導識海。這個過程並不好受,如同用細針一點點縫合破碎的琉璃,酸脹刺痛交替襲來,每每讓我冷汗涔涔。
玄蒼倒是極有耐心,手法精準而穩定,那幽藍的魂力溫和卻堅定地修複著每一處暗傷。隻是他沉默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時不時用“抵債”來“激勵”我,大部分時間隻是閉目調息,周身氣息內斂,仿佛一座沉寂的火山。
禁地裡的時間似乎也凝滯了,隻有夜明珠的光暈交替明滅,提示著晝夜更迭。
這夜,恰逢月圓。清冷的月華竟穿透了禁地上方的岩層,如薄紗般灑落下來,在布滿古老刻痕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禁地難得地有了幾分朦朧的詩意,連那口空棺都顯得不那麼陰森了。
我因白日裡疏導時魂力衝擊過甚,識海翻騰,難以入定,便靠坐在青石上,望著那縷縷月華發呆。玄蒼則在石台上打坐,月輝勾勒出他挺拔的側影,墨發如瀑,竟有種遺世獨立的孤寂感。
許是月色太美,許是連日沉寂讓我有些憋悶,我鬼使神差地低聲開口:“那個……夫君,你以前……都是一個人待在這棺材裡嗎?”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問的什麼蠢問題!這不是揭人傷疤嗎?
玄蒼緩緩睜開眼,星眸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他並未動怒,隻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不然呢?”
我噎住,訕訕地低下頭。
“三百年,確實久了些。”他卻忽然繼續道,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情緒,“不過,沉睡之中,光陰如梭,倒也不覺難熬。”
三百年……我暗自咂舌。對於我這個才活了二十來年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個無法想象的長度。
“那……你會覺得寂寞嗎?”我忍不住又問,聲音更小了些。問完就想抽自己嘴巴,怎麼儘問這些沒營養的!
玄蒼沉默了片刻,月光在他長睫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天地之大,何處不寂寥。”
我的心莫名被觸動了一下。是啊,對於他這樣活了不知多少歲月、力量通天的存在而言,或許孤獨才是常態。
“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近日倒是有些……吵鬨。”
我臉一熱,知道他是在說我每天“夫君夫君”的喊債,還有觀想時偶爾的抱怨嘀咕。這是在嫌我煩嗎?
“嫌吵你可以把我扔出去啊。”我小聲嘟囔,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意味。
玄蒼聞言,唇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扔出去?誰給本座念《山海經》?誰來做那難吃的點心?”
我:“!!!”難吃?!我那些桂花糕、杏仁酥可是珍藏版!雖然最後都被他變成“糕乾”了……
“再說了,”他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債未清,人跑了,本座豈非虧大了?”
果然還是為了債!我氣鼓鼓地彆過臉,不想理他。
月光靜靜流淌,禁地裡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卻不像之前那般壓抑,反而有種奇怪的……平和?
過了許久,玄蒼忽然問道:“你的傷,近日感覺如何?”
我愣了一下,老實回答:“好多了,就是偶爾還會有點針紮似的疼。”
“嗯。”他應了一聲,又道,“‘小周天蘊神圖’可繼續觀想,但每日不得超過半炷香。待你神魂穩固,可嘗試感應月華之精,於修複有裨益。”
月華之精?我抬頭看向那縷縷清輝,心中微動。他這是在……指點我修煉?
“哦。”我悶悶地應道。
又是一陣沉默。
“那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底盤旋已久的問題,“上次……謝謝你啊。”
玄蒼挑眉:“謝什麼?”
“就是……在皇宮那次,你護著我。”我聲音越來越小。雖然當時昏過去了,但最後被他抱住的觸感,還有那安心的氣息,我卻依稀記得。
玄蒼看著我,星眸中流光微轉,半晌,才淡淡道:“本座隻是不想債主死了,壞賬無人償還。”
我:“……”我就知道!
但不知為何,這次聽到這熟悉的“債主論”,我卻沒有之前那麼氣憤了,反而有點想笑。這個老妖怪,真是彆扭得要死!
“放心吧,”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蘇小碗說話算話,欠你的債,一定還清!連本帶利!”
月光下,玄蒼的眸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他輕輕“嗯”了一聲,重新閉上雙眼,繼續打坐。隻是那嘴角,仿佛噙著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
我靠在青石上,望著天頂滲下的月華,心裡忽然覺得,在這陰森森的禁地裡養傷,好像……也沒那麼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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