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脈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橫亙在胤都西北方向。山勢不算險峻，卻連綿起伏，林深葉茂，終年雲霧繚繞，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據傳此地是胤朝龍脈的一條重要支脈流經之所，故而靈氣相對充裕，但也因此成了三教九流、各方勢力暗中交彙滲透之地。
我與玄蒼跋涉三日，終於抵達了山脈邊緣。站在一處高坡上遠眺，隻見層巒疊嶂，秋意已濃，漫山遍野的楓樹、楓樹染上了深淺不一的紅、黃之色，在夕陽的映照下，果真如同天邊燃燒的落霞，絢爛奪目。山坳間，隱約可見一些村落鎮集的輪廓，炊煙嫋嫋，透著人煙氣息。
“前方十裡，有一山鎮，名為‘落霞鎮’，是進出山脈、通往胤都官道的重要隘口，魚龍混雜，消息靈通。”玄蒼目光掃過那片被霞光籠罩的山鎮，語氣平淡，“今夜在此歇腳，打探消息。”
我點點頭，連續數日的風餐露宿和謹慎趕路，確實需要休整，更重要的是，需要了解胤都的最新動向。我們收斂氣息，如同尋常的旅人或采藥客，沿著蜿蜒的山路向下走去。
越是靠近落霞鎮，遇到的行人便越多。有趕著馱滿山貨的騾馬隊的商賈，有身背藥簍、手持藥鋤的采藥人，也有佩刀挎劍、神色警惕的江湖客，甚至偶爾能看到一兩個身著各色宗門服飾、氣息不弱的修士匆匆而過。鎮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依山而建，房屋錯落，街道以青石板鋪就，雖顯陳舊，卻頗為熱鬨。酒旗招展，客棧、酒肆、貨棧林立，叫賣聲、談笑聲、騾馬嘶鳴聲不絕於耳。
玄蒼選了一家看起來不算起眼、但位置相對僻靜的客棧，名為“悅來居”。客棧掌櫃是個留著山羊胡、眼珠靈活轉動的中年人，見我們進來，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
“二位客官，住店？”
“嗯，兩間清淨的上房。”玄蒼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語氣，遞過去一塊碎銀。
掌櫃接過銀子，眼神在我們身上飛快地掃過，尤其是在我遮麵的頭巾和玄蒼那看似文弱卻難掩氣度的臉上多停留了一瞬，隨即笑道：“好嘞！天字三號、四號房，最是清淨！小二，帶客官上樓！”
店小二引我們上了木質樓梯。房間還算乾淨，推開窗，能看到遠處街景和更遠處的山巒。玄蒼進房後，先是仔細檢查了一番房間各處，確認沒有隱藏的窺探法陣或機關，然後又走到窗邊，看似隨意地打量著外麵的街道和對麵建築的格局。
“此地氣息混雜，修士不少，需更加小心。”他低聲道，“稍後我下去探聽些消息，你留在房中，勿要輕易外出。”
“我明白。”我應道。知道他是擔心我經驗不足，容易露出破綻。
玄蒼略作調息，便獨自下了樓。我留在房中，關好門窗，卻沒有立刻休息。指間的星隕戒一如既往地溫熱，但我心中那根弦卻始終緊繃。落霞鎮的熱鬨之下，總感覺潛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暗流。我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小心地觀察著街道。
夕陽漸沉，華燈初上。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我看到幾個穿著統一青色勁裝、腰佩長劍的年輕人走進對麵一家酒樓，神色倨傲，似乎是某個宗門弟子；又看到一隊押著貨箱、護衛精悍的鏢師入住不遠處的另一家客棧；還有一些行蹤鬼祟、眼神閃爍的人，隱沒在昏暗的巷口……
這時，客棧樓下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人在大聲爭執。我凝神細聽，隱約聽到“稅銀”、“失蹤”、“官府追查”等字眼，但聲音很快被壓下，似乎是掌櫃在勸解。
過了一陣，玄蒼回來了，神色如常，但眸中帶著一絲思索。
“打聽到什麼了嗎？”我連忙問道。
“嗯。”玄蒼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胤都戒嚴尚未解除，但不像之前那般風聲鶴唳。皇城司和欽天監的人活動頻繁，似乎在追查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另外，此地近日不太平，接連有幾支路過的小型商隊和稅銀押運隊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官府查了許久，毫無頭緒，隻說是悍匪所為，但民間多有傳言，說是……邪祟作亂，或者，山精野怪成了氣候。”
邪祟？山精？我心中一動，想起了渡江時遇到的那條大鯰精。難道這落霞山脈中，真有厲害的妖物？
“還有，”玄蒼頓了頓，目光微凝，“鎮上來了一些生麵孔，氣息隱匿，行為低調，但瞞不過我的靈覺。有影族的味道，雖然很淡，但絕不會錯。”
影族！他們也滲透到這裡了！我的心猛地一沉。看來，胤都那邊的網，撒得比我們想象的更遠。
“我們……”我看向玄蒼，等待他的決斷。
“按原計劃，明日一早離開此地，繼續向東。”玄蒼語氣果斷，“此地是非之多，不宜久留。影族眼線在此，說明我們的行蹤未必完全隱秘，需儘快進入胤都外圍，方能渾水摸魚。”
我點點頭，知道這是最穩妥的做法。
深夜，我們各自在房中靜修。我依舊修煉“固魂鎮靈咒”，感受著咒力對神魂的滋養與守護。夜深人靜時，客棧內外都安靜下來，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和更夫打更的梆子聲。
然而，就在子時前後，萬籟俱寂之時，我指間的星隕戒，忽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明顯指向性的悸動！這悸動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它並非警示危險，也非感應同源，反而帶著一種……好奇？或者說，是一種被某種特殊波動吸引的共鳴？
悸動的方向，指向窗外，似乎是落霞山脈的深處。
怎麼回事？山脈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了星隕戒？是像“星星石”一樣的礦物？還是……其他與星辰相關的事物？
我走到窗邊，望向黑暗中如同巨獸匍匐的山脈輪廓，心中充滿了疑惑。要不要告訴玄蒼？可這感覺如此微弱模糊，萬一隻是錯覺，或者並無大礙，反而打擾他調息？
就在我猶豫之際，那悸動卻悄然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星隕戒恢複了平靜。
我站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和隱約的山影，一絲不安悄然爬上心頭。這落霞鎮，還有這神秘的山脈，似乎隱藏著比表麵更多的秘密。明日的路途，恐怕不會太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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