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蒲牢便離開九間堂,回西海去了。
她托負熙給囚牛帶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
“讓我感謝你,贈我空歡喜。”
走的時候,孩子一樣的囚牛趴在門縫偷偷看越來越遠的轎子。
他的嘴巴這麼毒,是因為他心裡有很多苦。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最無能為力的事兒,便是在沒有能力的時候,碰見了最想照顧一生的姑娘。
蒲牢是他心裡的那個姑娘。
隻是,低頭看著自己這殘破不堪的軀體,他有什麼資格去承諾彆人呢?
夜空如海,流雲如鯨,轎子最終消失在暮色之下。
蒲牢走後的九間堂,對囚牛來說,就像是拔掉牙齒的牙床,舔的時候,疼;不舔的時候,空蕩蕩。
再次聽聞蒲牢的消息,是她要遠嫁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遺憾的莫過於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了等不起的人。
囚牛知道,他是沒有資格要求蒲牢再等下去的,隻是,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自己:
此生錯過,是否錯了?
嘲風將蒲牢成婚的請柬發給大家,囚牛瞄了一眼後,便稱自己有事兒去不了。
這兩年,也有不少姑娘來九間堂提親,都想嫁給九間堂的囚牛爺。
他見過很多年輕的姑娘,囚牛紛紛拒之門外,久而久之,大家都傳言九間堂的大少爺性子古怪,注定要孤獨終老了。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姑娘,她們有的眼睛像蒲牢,有的鼻子像蒲牢,有的聲音像蒲牢。
可惜,她們都不是蒲牢。
到了蒲牢大婚這日,九間堂的人都去西海了,唯獨囚牛一個人在靈龍閣。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到十幾年前的那天,蒲牢給年邁的自己一口一口喂飯,蒲牢拎著螢火蟲燈黑夜前來,蒲牢赤誠天真地許願:
“我希望在我二十歲那年,我能嫁給我的囚牛阿兄。”
再抬頭,鏡中的囚牛已經淚流滿麵。
原來,這麼多年,所有的熱淚盈眶的瞬間,他想起來的都是蒲牢。
囚牛一口氣吃下一整罐黃酒,他迷迷糊糊,看著鏡子旁,放著的一塊銀色龍鱗,正熠熠發光。
身著華服的蒲牢早已站在聖壇邊,所有人用焦急的眼神看著門外,大家都在等著這個遲到的新郎。
忽然門打開,新郎大步而入,當他越來越走近,蒲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新郎就像從畫中走出的男子一般,他挺拔、俊秀、溫柔、善良。
他像螢火蟲一般,照亮了整個西海。
其他人都議論紛紛,驚訝不已。
嘲風:“囚牛阿兄?”
囚牛身著黑邊金繡錦袍,麵帶微笑,大步流星地走向蒲牢。
“還好有負熙的龍鱗相助,我才及時趕到,在那個混蛋娶你之前把他綁了起來。”
蒲牢發呆地看著囚牛。
囚牛:“怎麼,不是說從第一眼就鐘情於我的嗎,如今怎麼不認識我了?”
蒲牢緊咬雙唇。
一旁的侍女提醒囚牛:“今日是蒲牢姑娘的大婚,若您是參加婚宴,還請在一旁…”
囚牛直接打斷:“我當然是來參加婚宴,不過我不是客人,我是主人,我是要來娶蒲牢的人!”
眾人唏噓。
囚牛:“這些話,兩年前我便想與你說了。”
蒲牢:“兩年前?”
囚牛點點頭:“那日在天後宮。”
蒲牢輕笑了一下:“阿兄莫要再嘲笑我了,那日是我唐突了,那些事兒,我都忘了。”
囚牛不聽蒲牢說話,繼續:“那日天後宮裡的鳳冠霞帔,是為你準備的。”
蒲牢怔怔地看著囚牛。
囚牛:“隻是,我身患怪疾,不想連累於你,所以,我才說出那樣混賬的話。”
蒲牢:“怪病?”
囚牛:“因為被拔取一枚龍鱗的原因,我每每出現都是不同的麵孔,有時是翩翩少年郎,有時是癡癡小孩態,還有時又似將死老人一般。我不能像正常的夫君一樣,我怕,讓你失望。我怕,會耽誤你。”
蒲牢:“如今,那怪病好了?”
囚牛搖搖頭:“更嚴重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