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渡看到了李相夷的側臉,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凝重與決絕。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風暴的利箭,死死鎖定了對麵船頭那個同樣強大的身影——笛飛聲。
那是他必須全力應對的敵人,此戰關乎太多。
李相夷的手指,緩緩撫過少師劍冰涼的劍身。那熟悉的觸感,曾無數次通過劍柄傳遞到李尋渡的意識深處,是信任,是默契,是並肩作戰的豪情。
這一刻的撫摸,卻帶著訣彆的意味。
李尋渡的心被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一個荒謬卻無比強烈的念頭在她心中瘋狂呐喊。
萬一呢?
萬一這次不一樣呢?
萬一他改變了心意,選擇留下我呢?
她死死盯著李相夷袖中暗自握住刎頸劍的手,仿佛在期待那隻手鬆開,仿佛在祈禱他將刎頸擲出。
“帶我走……主人,帶我一起走……”李尋渡低聲呢喃,聲音破碎不堪,“你答應過……永遠帶著我的……”
然而,李相夷的抉擇如同冰冷的尖刀刺進她的心臟,果然……從未改變。
李相夷眼中的掙紮隻存在了一瞬,便被更深的決斷取代。為了戰勝笛飛聲,為了那不容有失的計劃,他需要一個誘餌,一個足夠分量、能吸引笛飛聲全部注意力的誘餌。
光華內蘊、名動天下的少師劍,便是最佳的選擇。
“少師,對不住了。”
李相夷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風浪,如同最後的審判,重重砸在李尋渡的心上。
那聲音裡或許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不——!”
李尋渡發出淒厲的嘶喊,用儘全身力氣撲向李相夷的手臂。
但一切徒勞。她眼睜睜看著主人手臂猛地一揚,灌注了渾厚內力,將陪伴他縱橫江湖、象征著他巔峰榮耀的少師劍,如同棄履般,狠狠擲向笛飛聲的方向!
“鏘——!”
一聲清越而絕望的劍鳴響徹海天。
那是少師墜海前最後的悲鳴。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李尋渡。她感覺自己正在急速下沉,光線迅速黯淡,無邊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湧來。
她拚命地“向上看”,透過渾濁動蕩的海水,隻看到李相夷腰間那抹紅綢的殘影,他緊握著刎頸劍,頭也不回地縱身投入風暴更深處,追著笛飛聲而去。
他再一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刎頸,拋棄了少師。
他帶走了殺戮的利器,留下了象征守護與正道的她。
他不要她了。
又一次……不要她了。
十年前沉入海底的冰冷、黑暗、孤寂、被遺棄的絕望,如同實質般將她包裹、擠壓。
這一次,幻境放大了所有感知。
李尋渡能清晰地“感覺”到海水灌入劍鞘的每一個縫隙,鏽蝕開始蔓延的細微聲響,海底淤泥覆蓋上劍身的沉重感……以及那份深入骨髓、幾乎將她凍結的冰冷與死寂。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我……”
意識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隻剩下無儘的悲涼與自我懷疑。
作為劍靈,她理解李相夷的戰術選擇,理智上甚至明白這是當時最正確的做法。
但作為少師劍,作為李尋渡,作為擁有了獨立人格、承載了那段被拋棄記憶的存在,那份被當作工具、被輕易舍棄的痛苦,從未真正愈合過。
此刻在幻境中被血淋淋地撕開,比當年沉入海底時更加清晰,更加痛徹心扉。
她不是不理解,她是無法釋懷。
她渴望被選擇,被珍視,而不是在關鍵時刻被當作可以犧牲的籌碼。
幻境中的黑暗愈發濃重,李尋渡的意識在冰冷的海水中逐漸模糊。那些被拋棄的痛苦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將她推向絕望的深淵。
她想起了重逢後的李蓮花——那個不再承認自己是李相夷的男人。他一次次推開少師,眼神疏離,語氣淡漠,仿佛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