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聲響。
李蓮花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搭在窗框上,目光卻落在遠處連綿的海岸線,不知在想些什麼。
燕敖瞥了他好幾眼,見他始終沉默,便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方多病,朝李蓮花的方向努了努嘴。
方多病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寫著“你怎麼不去”,但終究還是挪了挪身子,湊到李蓮花身邊。
“李蓮花,你在想什麼呢?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
李蓮花這才回過神,轉頭看他,嘴角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沒什麼。隻是許久未見故人,心裡頭難免有些緊張。”
燕敖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接話:“李神醫放心,劉如京這人……”
他想說當年在四顧門時何等風光,如今雖落了草,但靈渡閣的人暗中照拂著,安危絕無大礙。
可話到嘴邊,忽然想起自家閣主從未跟李蓮花提過暗中護著劉如京的事,話鋒猛地一頓,隻訕訕道,“……命大,他不會出啥事。”
李蓮花瞧著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嘴角不自覺勾起弧度,卻沒追問,隻轉頭看向窗外,輕聲道:“但願如此。”
幸好路程不遠,不過一日功夫,馬車便駛入豐州地界。
燕敖先去尋了那位本地的聯絡人,畢竟劉如京原來是四顧門的,若是陌生人經常出現在他周圍,他定能發現。
所以李尋渡早年間便尋了位當地的漁民,幫忙照看他。片刻後便帶著那人來見李蓮花。
來人皮膚黝黑,笑容憨厚,見了李蓮花和方多病,隻當是自家“老板”的朋友,熱情地引著他們往海邊走,邊走邊念叨劉如京的事。
“劉爺啊,可是咱們這豐州的奇人。”他撓了撓頭,“當年跟著那什麼四顧門的李相夷李門主出生入死,東海那一戰活下來的沒幾個,他就是其中一個。”
方多病聽得認真,忍不住插了句:“那他現在……”
“說來也可惜,瞎了一隻眼,現在脾氣躁得像炮仗,一點就炸。”漁民哈哈笑了兩聲。
“不過劉爺總把‘四顧門’三個字掛在嘴邊,這地界的人誰不忌憚幾分?早年有不長眼的敢編排他和李相夷的,後來都沒什麼好下場,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惹他了。”
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些:“就是這兩年,他另一隻眼也不大好使了,嫌在馬家堡吃白飯憋屈,就搬去海邊,做起了斂屍的活計。”
方多病皺眉:“斂屍?”
“可不是嘛。”漁民歎了口氣,“這海邊不太平,打打殺殺是常事,屍體漂得哪兒都是。劉爺見了就收攏起來,給鎮上想要配冥婚的相看,看上了就是個收入,看不上,劉爺也會挖個坑埋了。他這身份,黑白兩道都給幾分薄麵,倒也沒人敢找他麻煩。”
方多病下意識看向李蓮花,見他正望著遠處翻湧的海浪出神,仿佛沒聽見兩人的對話。
直到漁民的話音落下,他才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漁民臉上,溫聲問:“這位兄台,敢問劉如京那隻眼,是怎麼傷的?”
漁民想了想,道:“聽老一輩說,是十年前那場武林大戰,炸瞎的。具體怎麼回事,咱們這些外人也說不清,隻知道從那以後,他來的時候就隻剩一隻眼了。”
李蓮花的指尖微微收緊,望著海邊礁石的眼神深了幾分。
十年前的武林大戰,正是他與笛飛聲在東海決戰那一場。
劉如京的眼,竟是那時傷的。
“快到了,就在前麵那間茅屋。”漁民指了指不遠處,“隻是劉爺這幾日因著撈上來的一個活人,脾氣更壞了,幾位進去可得多擔待。”
李蓮花點點頭,深吸了一口帶著海味的空氣,率先朝茅屋走去。
方多病和燕敖對視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茅屋的木門虛掩著,還沒走近,就聽見裡麵傳來鐵器碰撞的悶響,夾雜著劉如京壓抑的怒喝。
李蓮花抬手推開門,一股濃重的木材味混著海風的鹹腥撲麵而來,屋內的景象瞬間映入眼簾。
劉如京背對著門坐在木桌旁,手裡攥著個酒葫蘆,獨眼裡布滿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