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渡暗暗鬆了口氣，慶幸李蓮花沒有追問。
但那顆剛剛被“喜歡”二字攪得天翻地覆的心，此刻非但沒有平靜，反而湧上了更洶湧的浪潮。
而這浪潮帶來的第一個、也是最強烈的念頭，竟是逃避。
她不該有這種想法的。
她隻待在他身邊就好的。
李尋渡太清楚李相夷對喬婉娩的感情了。
那份刻骨銘心的少年情愫，那份青梅竹馬、攜手江湖的繾綣，是她作為少師劍靈，在那幾年鋒芒畢露的歲月裡，最直觀也最深刻的見證。
她曾是他們之間無聲的旁觀者，感受過李相夷為喬婉娩撫琴時指尖流淌的溫柔，目睹過他收到喬婉娩親手縫製的香囊時眼中閃爍的光亮。
甚至……
也承載過他們在月下練劍時，那交織纏綿、仿佛天地間隻剩彼此的眼神。
那是屬於李相夷和喬婉娩的、純粹而熱烈的愛戀。
是江湖上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是陽光下的璧人。
後來，東海之濱，少師墜海，李相夷隕落。
再後來，百川院中，李蓮花重逢喬婉娩那一幕，李尋渡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站在不遠處，清晰地看到了李蓮花眼中瞬間翻湧起的複雜情緒。
震驚、懷念、愧疚、還有一絲被時光掩埋卻從未熄滅的、屬於李相夷的溫柔。
那是李尋渡找到李蓮花後，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紅。
那抹紅，像一根細小的刺，不深，卻長久地紮在李尋渡的記憶深處。
他應該從未忘記過喬婉娩。
這個事實成功淹沒了李尋渡剛剛萌芽的、帶著一絲隱秘欣喜的情愫。
也是。
喬婉娩是誰？
她是江湖第一美人，是溫婉堅韌、才情出眾、與李相夷有著深厚感情基礎的故人。
是陽光下盛放的清蓮，是所有人心中完美的象征。
而自己……
李尋渡低頭，看著自己帶著薄繭的手指。
這雙手，曾沾染過多少鮮血？
曾多少次在無人處因殺意而冰冷？
她早已記不清。
所以，李尋渡算什麼？
她不由得問自己。
是一個由主人親手斷掉的佩劍化形而生的異類。
是一個心思曾經卑劣陰暗、視人命如草芥的劍靈。
是一個帶著目的接近李蓮花、甚至最初連“人”都算不上的存在。
一個清塵脫俗，如月皎潔。
一個……不過是沾了泥濘、僥幸得了人形的劍器之靈。
她們二人選誰？
答案不言而喻。
甚至，這根本就不是一道選擇題。
在世人眼中，在……他心中，想必喬婉娩應該永遠是那道無法磨滅的白月光。
李尋渡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揉皺，酸澀、自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這份剛剛察覺的、屬於“人”的情感，帶給她的隻有瞬間的甜蜜。
而甜蜜過去，留下的隻有尖銳的、讓她想要立刻逃離的刺痛。
她怎麼能……怎麼敢……生出這樣不該有的心思？
這簡直是對李相夷過往深情的褻瀆，也是對如今李蓮花的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