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了大師說完,便像是完全沒看到李尋渡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瞪視,自顧自地拿起一個空碗,慢悠悠地給自己盛了碗白粥,氣定神閒地喝了起來,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果然,桌上的氣氛瞬間變了。
方多病和燕敖立刻停止了竊竊私語,擔憂地看向李尋渡。蘇木微微蹙眉,天冬也放下了咬了一口的包子,眼神裡帶上了審視。
而最讓李尋渡頭皮發緊的,是身側那道瞬間投來的、帶著擔憂的目光。
“阿渡,你——”
李蓮花眉頭緊鎖,剛開口,話頭就被李尋渡急急打斷。
“好啦好啦!”李尋渡揚起一個格外輕鬆,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視線掃過桌上眾人,“就是受了一點傷,稍微傷到了而已,被大師說得這麼嚴重。放心放心,我有分寸的,死不了。”
她說著,還故意朝李蓮花眨了眨眼,試圖驅散他眼底的陰霾。
可李蓮花眼中的擔憂並未因她故作輕鬆的調侃而減少半分,反而因她這刻意掩飾的態度而更深了些。
李尋渡看著他執拗的眼神,心下無奈地歎了口氣。她了解李蓮花,若不能讓他稍微安心,他必定會一直掛懷。
於是,她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般,將右手手腕伸到李蓮花麵前,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語氣帶著幾分哄勸和故作坦然:“花花若是不信,親自診診看?我真的沒事。”
她篤定,以她的內力修為和對自身經脈的控製,若想隱瞞,李蓮花此刻功力未複,絕難探出虛實。
李蓮花的目光落在她伸過來的手腕上,肌膚細膩,腕骨清晰。他沒有如李尋渡預料的那樣立刻搭上手指,而是靜靜地看了片刻,隨即,他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伸出手去,可動作卻並非診脈。
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捏住李尋渡的袖口,小心翼翼地將那滑落的衣衫拉了上去,重新遮住了那截引人遐思也引人擔憂的手腕。
李蓮花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視。
“不必了,”他抬眸看她,眼神複雜,聲音低沉而溫和,“我信你。”
李蓮花何其聰明。
從李尋渡如此爽快甚至主動地伸出手腕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她既然敢讓他診,就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讓他隻能看到她想讓他看到的結果。
診與不診,並無區彆。
她不想讓他擔心,他便順著她的意,不去點破。
隻是……她體內舊傷究竟如何?
是否真的如她所言那般輕鬆?
無了大師特意在此刻提起,絕非無的放矢。李蓮花心下憂慮更重,卻不再多言,隻是默默拿起一個空碗,也盛了一碗熱粥,輕輕放到李尋渡麵前。
“先喝點粥吧。”他溫聲道。
既然從她這裡問不出真實的答案,那麼,便隻能從彆處入手了。
李蓮花垂下眼眸,端起自己麵前那碗已經微涼的粥,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看似平靜無波,眼角的餘光卻已不經意般,掃向了對麵正專心致誌喝著白粥,仿佛置身事外的無了大師。
這老和尚,定然知道些什麼。
幾人各懷心思地用完了早膳。碗筷剛撤下,方多病就被燕敖一把勾住脖子,嚷嚷著要去旁邊的鎮上采購些普通藥材,實則多半是燕敖自己想溜出去玩耍,硬拉了個伴。
蘇木則恭敬地請無了大師去禪室手談一局,說是請教棋藝,無了大師撚須含笑,欣然應允。
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還有些喧鬨的飯廳,便隻剩下李蓮花、李尋渡和依舊慵懶坐在原位,慢條斯理用絹帕擦拭著指尖的天冬。
天冬那雙嫵媚的眸子在麵前這兩人身上溜了一圈。一個看似平靜實則心緒已亂,一個故作鎮定卻難掩關切。她腦中瞬間浮現出商隱信中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