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渡幾人的蓮花樓,僅僅比喬婉娩晚了半日駛入城中。
與喬婉娩當時心急如焚、隻捕捉到隻言片語不同,方多病和燕敖刻意在城中人多處轉了轉,聽到的議論更為詳儘,也更為不堪。
那些關於“李相夷因妒生恨”、“為奪門主之位殘害師兄單孤刀”、“刎頸劍乃凶器”的揣測,被描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說話之人親眼所見一般。
剛被燕敖從外麵硬拉回來的方多病,在蓮花樓狹窄的空間裡來來回回地踱步,胸腔劇烈起伏,一雙大眼睛氣得泛紅,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燕敖被他轉得頭暈,實在忍無可忍,一把將他拉住,強行按在椅子上:“我的方大少爺,你能不能消停會兒?地板都快被你磨出坑了!”
方多病猛地扭過頭,看向桌子對麵正氣定神閒品茶的李蓮花和李尋渡,語氣裡充滿了難以抑製的憤怒和委屈的情緒。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憑著一些捕風捉影、被人惡意散布的謠言,就這麼往李相夷身上潑臟水!他們憑什麼?!”
李蓮花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語氣淡然得像是在說彆人的事:“都知道是潑臟水了,我本人都沒計較,你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
他放下茶杯,瞥了方多病一眼,帶著幾分戲謔,“你師父我啊,如今在世人眼中是兩眼一閉,什麼閒話都聽不見咯。”
“我聽得見!”
方多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來,“誰也彆想玷汙李相夷的身後名!還有!”他氣呼呼地補充道,“我沒承認你是我師父!”
李蓮花看著他這副炸毛的樣子,非但不惱,眼底反而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燕敖也在一旁小聲幫腔,試圖給方多病消消氣:“好了好了,方大公子,你先彆急嘛。你看閣主不也什麼都沒說嗎?”
他朝李尋渡的方向努了努嘴,“你想想,若是這些流言真的對李神醫的名聲有實質損害,以閣主的性子,能像現在這樣按兵不動,一點動作都沒有嗎?”
方多病聞言,暴躁的情緒稍稍一滯,他偷偷抬眼,瞄向坐在李蓮花身旁的李尋渡。
確實,入城這一路,李姐姐同樣聽到了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可她非但沒有絲毫動怒的跡象,神色間反而……似乎比前兩日更鬆弛了些,甚至眼底偶爾還會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期待的光芒?
燕敖見他的話起了作用,趁熱打鐵道:“如今閣主這般氣定神閒,想必是早已成竹在胸,有了全盤安排。你現在要是因為一時衝動,跑出去跟那些人理論,或者做出什麼打草驚蛇的事情,豈不是打亂了閣主的計劃?那才真是因小失大呢!”
方多病抿緊了嘴唇,雖然臉上還帶著憤憤不平之色,但總算不再像剛才那樣焦躁地來回走動了。
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仰頭灌了一大口,仿佛要把那股憋悶之氣強行咽下去一般。他明白燕敖說得有道理,可聽著那些汙言穢語,他心裡就是堵得難受。
李尋渡將方多病這番情緒變化儘收眼底,終於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平靜地看向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惡犬狂吠,不必急於一時。讓它叫得再響些,屆時摔下來,才會更疼。”
方多病對上她篤定的目光,心中的躁鬱奇異地被撫平了幾分。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悶聲道:“我知道了,李姐姐。我不會亂來的。”
李尋渡說完,便沒再多言,又與三人聊了些無關緊要的閒事,便起身徑直上樓回房休息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李蓮花微微蹙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縈繞心頭。
他總覺得有什麼關鍵之處被自己忽略了,可仔細回想阿渡的言行,除了那份過於平靜之下的冷冽,似乎並無其他異常。
他搖了搖頭,試圖驅散這莫名的憂慮,暗自忖道:阿渡既已說過會給紫衿機會,便不會輕易食言。
許是自己近來思慮過甚,想多了罷。眼下當務之急,是解了這碧茶之毒,找到師兄……阻止他在這條歧路上越走越遠。
而回到房內的李尋渡,輕輕推開窗戶。
一直在樓外低空盤旋的雪鴞立刻俯衝而下,精準地落在窗欞上。
李尋渡熟練地解下它腿上的細竹管,取出裡麵的紙條展開。目光快速掃過紙上商隱的彙報,她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勾起,眼底那抹冰寒的厲芒,卻比之前更盛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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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外麵的天色驟變。
昨日還晴空萬裡,今日卻已是陰雲密布,沉甸甸地壓在天際。
原本清靜的慕娩山莊,此刻人聲鼎沸,打破了往日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