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渡見眾人的目光儘數彙聚於自己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諷刺笑意,那笑意冰涼,未達眼底。
何璋仰頭看著屋頂上那道身影,那與記憶中李相夷極為相似的孤峭風姿,讓他心底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識到,此人定是主上曾提及的、那個屢次壞事的師妹,李尋渡。
她既在此處,那李相夷……
這個念頭讓他莫名地心慌起來,一股寒意自腳底竄起。但他強自鎮定,色厲內荏地朝著屋頂喝道:“來者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李尋渡聞言,卻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舍給他,她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何璋,最終落在了麵色緊繃的肖紫衿身上,聲音帶著一種玩味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肖護法,哦不對,瞧我這記性,”她故意頓了頓,才慢悠悠地接上,“如今,該稱您一聲肖門主了。”
她微微偏頭,仿佛真的在請教一般:“不如,你來給這位……何教頭,介紹一下我是誰?”
瞬間,院內所有江湖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轉向了肖紫衿。
肖紫衿隻覺得那些目光灼熱而充滿探究,讓他如芒在背。他麵上竭力維持著平靜,甚至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但袖中的雙手早已死死攥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略顯僵硬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清:“這位是李……靈渡閣的李閣主。亦是雲隱山芩前輩的關門弟子,單門主與……李門主的親師妹。”
“雲隱山傳人?”
“竟是李相夷和單孤刀的師妹?”
“靈渡閣……是那個近來聲名鵲起的靈渡閣?”
院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竊竊私語,眾人看向李尋渡的眼神瞬間變了,充滿了驚訝、好奇,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李尋渡對場中的騷動恍若未聞,在肖紫衿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足尖在屋瓦上輕輕一點,身影如一片毫無重量的落葉,翩然從高處滑落,衣袂翻飛間,已穩穩落在了主位之前。
寬大的衣擺因她落地的勁風而獵獵作響,隨後緩緩垂落。
她背對著眾人,身姿挺拔如鬆,微微側首,目光睥睨地掃過全場,那眼神清冷如冰泉,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竟讓方才還喧鬨不已的院子,霎時安靜了不少。
方才那幾個跳得最歡、拚命汙蔑李相夷的人,此刻接觸到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麵上露出明顯的心虛和畏懼,下意識地往人群裡躲了躲。
然而,李尋渡此刻顯然沒心思理會這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她的視線,如同兩道冰冷的利箭,穿透空氣,精準無誤地鎖定在了臉色變幻不定的何璋身上。
李尋渡的目光如寒冰,牢牢鎖住何璋,她並未立刻發作,反而緩步向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何璋緊繃的心弦上。
她的聲音清越,不高不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何教頭,你方才口若懸河,言之鑿鑿,將一樁樁所謂‘鐵證’羅列出來,意圖將我師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釘死在殘害同門、不仁不義的恥辱柱上。”
她停在何璋麵前數步之遙,微微歪頭,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譏誚,“可惜,你這番精心編織的故事,聽起來環環相扣,實則漏洞百出,不堪一擊。”
何璋麵色一沉,強自鎮定:“李閣主此言何意?莫非是想包庇你那身負罪孽的師兄,顛倒黑白不成?你可曾記得,單門主才是你嫡親的師兄!”
“包庇?顛倒黑白?”
李尋渡輕笑一聲,那笑聲裡滿是冷嘲,“何教頭,賊喊捉賊的戲碼,唱久了,自己怕是都要信了吧?”
她不待何璋反駁,目光轉向他手中那封明黃密信,語氣陡然轉厲:“你說單孤……師兄將此信藏於棋盤夾層,意圖永遠埋葬?那我倒要問問,如此隱秘之事,連單師兄自己都欲蓋彌彰,你又是如何得知?莫非你日日窺探門主私密,還是這封信,根本就是你,或者你背後之人,刻意放入,以便今日‘偶然’發現,用來構陷?!”
“你胡說!”何璋臉色微變。
“我胡說?”李尋渡步步緊逼,“好,即便這信是真的。你說單師兄忠義,拒絕朝廷拉攏。那我再問你,若他真無心於此,為何不直接將信銷毀,以絕後患,反而要留下這授人以柄的物證?這難道不是心存猶豫,或者……另有所圖?”
她不等何璋回答,視線又掃向那破碎的棋盤:“還有這棋盤!單師兄逝去多年,遺物封存,你是如何得知其中有夾層?又是誰,在今日這‘恰到好處’的時機,將其取出,公之於眾?這般巧合,莫非是單師兄泉下有知,特意托夢於你何教頭?”
這幾句質問,如同連珠炮般,打得何璋一時語塞,額角隱隱見汗。
院內眾人也非全然愚笨,聽到此處,看向何璋的眼神已帶上了幾分懷疑。
李尋渡卻並未停下,她的目光轉向麵色蒼白的劉如京,語氣稍稍緩和,卻依舊銳利:“劉大哥,你為人耿直,重情重義,當年護衛四顧門忠心耿耿,我與相夷師兄皆感念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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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如京獨目顫動,嘴唇囁嚅。
“何璋逼你複述當年聽到的爭執,斷章取義,扭曲語境。”李尋渡聲音清晰,“那我問你,當年爭執之後,李相夷可曾真的下令,不許任何人接應單師兄?可曾克扣過單師兄出行所需的一應人馬、物資?單師兄出發時,身邊帶的,是不是四顧門最精銳的親隨?這些,你當時就在門主院外當值,應當清楚!”
劉如京渾身一震,那段被刻意引導的記憶重新變得清晰起來。他猛地抬頭,大聲道:“沒有!門主從未下過不許接應的命令!單門主出發時,帶的正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武器亦是門中最好!”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若李相夷真存心要害單孤刀,又怎會讓他帶著精銳部下、充足物資前去?這根本不合常理!
李尋渡趁熱打鐵,目光如電射回何璋:“何教頭,你口口聲聲說李相夷借刀殺人,派單師兄孤身赴死。那請問,單師兄身邊那些精銳部下,是如何全軍覆沒的?他們遭遇的,當真是金鴛盟的埋伏,還是……彆的什麼?你身為當時傳遞情報之人,對此難道一無所知?還是說,你傳遞的情報本身,就有問題?!”
何璋被她問得連連後退,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辭。
李尋渡卻不給他喘息之機,最後將目光落在他那鐵臂之上,語氣帶著徹骨的寒意:“至於你這身殘軀……何教頭,你一直將此歸咎於李相夷的激進決策,博取同情。可據我所知,當年那場遭遇戰,是你自己貪功冒進,不聽號令,擅自帶人追擊,才中了金鴛盟的埋伏,致使麾下兄弟死傷慘重,自己也廢了一條手臂!此事,當年戰報記錄、幸存弟兄皆可作證!你不敢承認自己的過失,反而將罪責推給當時並不在現場指揮的李相夷,以此作為攻擊他的籌碼,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你……你血口噴人!”何璋氣急敗壞,揮舞著鐵臂,狀若瘋癲。
“我血口噴人?”李尋渡冷笑一聲,環視全場,聲音朗朗,“諸位江湖同道!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想必諸位心中已有評判!何璋此人,證詞前後矛盾,所謂的‘鐵證’也漏洞百出,更是將自己失職之過推諉他人,其心可誅!如此小人言語,如何能取信於人?又如何能玷汙得了李相夷光明磊落的一生?!”
她字字鏗鏘,句句如刀,將何璋精心構建的指控撕扯得七零八落。
院內一片寂靜,方才那些附和之聲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道懷疑、審視、甚至帶著鄙夷的目光,聚焦在麵色慘白、冷汗涔涔的何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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