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呢?
她嘗過了人間的煙火,感受過指尖觸碰他掌心時的微暖,聽過他帶著慵懶笑意喚她“阿渡”,見過他因她受傷時眼底無法掩飾的心疼……她有了血肉之軀,有了喜怒哀樂,有了……舍不得。
舍不得看他獨自一人背負過往,舍不得看他強顏歡笑,舍不得那蓮花樓裡昏黃的燈火,舍不得他偶爾孩子氣地跟她搶一塊糖……
她不再是那把無知無覺、隻為劍主而活的少師劍了。
她是李尋渡。
是會在意他是否按時吃飯、天冷是否添衣的李尋渡;是會被他下意識的維護觸動心弦的李尋渡;是即使知道自己內力枯竭、前路渺茫,卻依舊貪戀著他身邊那點溫暖,無法決絕離去的李尋渡。
這份“舍不得”,如同最堅韌的蛛網,將她牢牢縛住。
她緩緩睜開眼,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眼底一片空茫的澀然。
原來,生出心腸,懂得情愛,是這般滋味。
甜蜜與痛苦交織,眷戀與絕望並存。
她該如何是好?
繼續留在他身邊,看著他一日日好轉,而自己卻可能在某一天悄無聲息地消散,留他一人再次承受失去之痛?
還是……在他察覺之前,徹底離開,讓他隻當她是那個完成任務後便回歸江湖山野的師妹?
哪一個選擇,都如同淩遲。
她輕輕抬起那隻被李蓮花仔細包紮過的手,紗布下的傷口隱隱作痛,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花花……”
李尋渡無聲地喚出這個隻敢在心底盤旋的稱呼,聲音輕得如同歎息,瞬間便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裡。
她慢慢蜷縮起身子,將臉埋入帶著藥草清香的薄被中,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一切,也能……隔絕自己內心那洶湧而出的、讓她無所適從的情感與恐懼。
與此同時,蓮花樓內。
李蓮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仿佛什麼重要的人要離自己而去。
方多病那些話,如同魔咒,在他腦海裡反複回響。
“你看李姐姐的眼神,跟看彆人一樣嗎?”
“你敢說你對李姐姐沒有半點超出同門之誼的心思?!”
他煩躁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不一樣。
他無法欺騙自己。
看阿渡的眼神,和看喬婉娩、看石水、看這世間任何其他女子,都不一樣。
那裡麵摻雜了太多連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東西。
有對劍靈時期那份絕對信賴的懷念,有對師妹悉心照料的感激,有對她偶爾流露出的、與清冷外表不符的固執和脆弱的無奈,更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想要靠近、想要守護、甚至……想要獨占的隱秘渴望。
這渴望讓他恐慌。
他憑什麼?
一個身中劇毒、朝不保夕的人,一個連自己未來都看不清的人,憑什麼去肖想那樣好的阿渡?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那樣複雜的過往。她是他的劍,是他的師妹,這份情誼本就特殊。
他如何能確定,自己此刻萌動的心思,不是源於這份特殊羈絆帶來的錯覺?
不是將對“少師”的依賴,錯誤地投射到了“李尋渡”身上?
若他貿然表露心跡,是否會玷汙了這份純粹?
是否會讓她為難?
是否會……連現在這僅存的、可以並肩而立的時光都失去?
他輸不起。
李蓮花長長地歎了口氣,重新躺了回去,望著頭頂黑暗的帳幔。
逃避可恥,但有用。
至少現在,他還能以師兄的身份,理所當然地站在她身邊,接受她的關心,也……守護著她。
至於其他……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隻是,心底某個角落,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問:若有一天,毒解了,前塵舊債了了,他是否……能有勇氣去爭一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他現在隻想……明天快點到來。商隱說她明日便回,他希望是真的。
他得親眼確認她安然無恙,才能放心。
喜歡蓮花樓之紅綢故人歸請大家收藏:()蓮花樓之紅綢故人歸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