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想想攥緊手裡的通票，又摸了摸帆布包裡的驅邪符。
她把師傅給的三張黃符都揣在了最外側，指尖能觸到符紙邊緣的朱砂印記，心裡踏實了不少。
站在“怨靈列車”入口前，她抬頭望了眼嵌在建築裡的複古綠皮車廂。
車窗漆黑如墨，隱約能看到裡麵晃動的人影，掌心的羅盤又開始發燙，指針瘋狂跳動，比在廣場上時更劇烈。
“請拿好通票，依次排隊進入，注意腳下台階哦！”穿黑色製服的工作人員笑著引導，手裡的檢票儀掃過她的票根。
顧想想跟著前麵的人往裡走。
剛踏進車廂，一股涼意就撲麵而來。
她心裡咯噔一下，本能地以為是陰邪之氣，右手瞬間握緊桃木劍，左手飛快摸向帆布包裡的驅邪符，腳步往後撤了半步，擺出師父教過的防禦架勢。
她劍尖微微上揚，目光警惕地掃過車廂角落，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可屏息感應了兩秒，她卻皺起了眉。
這涼意裡沒有半分陰邪的森冷，沒有那種貼在皮膚上發寒的刺骨感，反而帶著點清爽，和道觀裡夏天用的冰鑒散出的涼氣有點像。
她疑惑地抬頭，往頭頂望去，隻見車廂天花板上嵌著幾個長條狀的通風口。
細密的涼氣正從風口裡緩緩噴出來，落在身上，剛好驅散了外麵的燥熱。
原來不是陰氣，隻是普通的涼氣。
顧想想悄悄鬆了鬆握著桃木劍的手。
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卻又多了幾分疑惑。
於是，繼續往前走去。
車廂內部完全是複古火車的模樣，墨綠色的鐵皮as上貼著泛黃的舊海報，海報上印著“開往幽冥站”的字樣，角落裡還擺著生鏽的行李箱。
頭頂的吊燈忽明忽暗，暖黃色的光線下，能看到過道兩側的座位上，偶爾有“幽靈手”從座位底下伸出來，輕輕碰一下遊客的腳踝，引得人群一陣低呼。
卻沒人真的害怕，反而還有女生笑著伸手去拍那隻手。
顧想想跟在人群後麵，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羅盤的指針指向車廂深處。
她順著指針的方向往前走，剛拐過一節車廂的連接處，就聽到有小孩的哭聲。
“哇——媽媽！”穿藍色背帶褲的小男孩往後縮了縮，手裡的氣球掉在地上，剛才從座位背後竄出來的“幽靈”還維持著張牙舞爪的姿勢。
那“幽靈”穿著白色的破布裙，長發遮臉，露出的手指泛著蒼白，明明是標準的鬼怪模樣，卻在聽到哭聲瞬間僵住了。
顧想想心裡一緊，下意識摸向包裡的驅邪符，可還沒等她掏出來，就見那“幽靈”慢慢直起身，抬手把遮臉的長發捋到耳後，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隻是臉色慘白沒有血色。
她沒再裝凶，反而飄到小男孩麵前，微微彎腰，伸出手指在自己臉上畫了個大大的圓，又把嘴角往上扯，扮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連聲音都放得軟軟的：“小朋友，對不起呀，嚇到你了？你看，我不是壞人哦。”
小男孩抽噎著抬頭，看著她臉上滑稽的表情，哭聲漸漸小了。
“幽靈”又飄到地上，撿起氣球遞給他，還輕輕吹了口氣，氣球上的小熊圖案在燈光下晃了晃。
“你看，氣球沒壞喔，要不要跟我一起玩？我可以給你變個小魔術。”說著，她指尖輕輕一點，氣球旁邊忽然飄起幾個小小的光點，像是星星落在了車廂裡。
小男孩眼睛一亮，破涕為笑，伸手去抓那些光點，剛才的恐懼早沒了蹤影。
顧想想站在原地，手裡的驅邪符差點掉在地上。
這邪祟怎麼還會哄小孩？
她愣了愣，又跟著羅盤的指引往前走。
剛走到車廂中段，就聽到“撲通”一聲，一個穿灰色衛衣的小男孩跑得太急，沒注意到腳下的台階，摔在了地上，膝蓋擦破了皮，滲出點血珠。
“嗚嗚……疼……”小男孩癟著嘴，剛要哭，就見旁邊的“列車員”快步走了過來。
那“列車員”穿著黑色的製服，帽子壓得很低，露出的下巴線條冷硬，手裡還拿著個生鏽的檢票夾，看起來比剛才的“幽靈”凶多了。
顧想想又繃緊了神經，可下一秒，就見“列車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小男孩，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麼。
另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鬼”也飄了過來。
她蹲在小男孩身邊，微微低頭，對著他擦破的膝蓋輕輕吹了口氣。
顧想想能看到，她吹氣時，指尖縈繞著一絲淡淡的白氣，那白氣落在傷口上，小男孩原本皺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了。
旗袍女鬼的聲音溫柔，“不疼啦，下次要慢慢走哦，這裡的台階有點高。”
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水果糖，剝了糖紙遞給小男孩，“給，姐姐請你吃顆糖。”
小男孩接過糖，含在嘴裡，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顧想想看著這一幕，心裡的疑惑更重了。
師父說邪祟隻會害人，可這些“鬼”，怎麼比人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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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往前走，車廂儘頭是個小小的“站台”，模擬著“幽冥站”的場景，站台上擺著一個小小的售賣亭，亭子上掛著“幽靈手辦鋪”的牌子。
顧想想湊過去看，隻見鋪子裡擺著各式各樣的小擺件：有迷你版的“幽靈”玩偶，有刻著鬼怪圖案的鑰匙扣，還有印著“拂曉鬼屋”ogo的徽章。
守鋪子的“鬼老板”穿著棕色的馬甲，戴著圓框眼鏡，手裡拿著個小本子記賬，看起來像個斯文的書店老板，除了臉色白得不正常，根本看不出是鬼。
“小姑娘，要點什麼？”他抬頭看到顧想想，笑著問，聲音溫和，“這個‘怨靈列車’的模型賣得最好，要不要看看？”
顧想想搖搖頭，目光落在攤位上的商品：“你……你在這裡賣東西，這是為了什麼？”
“鬼老板”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為了讓大家開心呀。很多小朋友喜歡這些小擺件，大人也願意買回去當紀念。”
顧想想還想問什麼，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
她轉頭看去，隻見三個女生圍著一個“吸血鬼”拍照。
那“吸血鬼”穿著黑色的鬥篷，露出尖銳的獠牙，卻並不凶，反而配合地比了個剪刀手，還特意把鬥篷的領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脖子上“假的吸血牙印”，引得女生們笑得更歡。
“你看他的牙好可愛啊，一點都不嚇人！”
“是啊，和他合照還免費呢，鬼屋的運營超貼心的！”
顧想想站在原地，手裡的羅盤依舊瘋狂震動著。
她看著車廂裡的場景：哄小孩的“幽靈”、給傷口吹氣的“旗袍女鬼”、賣手辦的“鬼老板”、配合拍照的“吸血鬼”，還有那些笑著、鬨著的遊客，心裡忽然有了個從來沒想過的念頭。
或許，不是所有的鬼，都是壞的？
她摸了摸帆布包裡的驅邪符，忽然覺得那符紙有點沉。
正愣著，肩膀被人輕輕碰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剛才的“幽靈”小姐姐。
她手裡拿著個小小的熒光掛件，遞到顧想想麵前：“看你一個人站在這裡，是不是嚇到了？這個給你，會發光的，不怕黑哦。”
顧想想看著那隻泛著淡藍色光芒的“幽靈”掛件，又看了看“幽靈”小姐姐溫柔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指尖觸到掛件的瞬間，她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辨鬼如辨人，莫以表象定善惡。”
原來師父早就告訴過她，隻是她一直沒在意，也沒搞懂。
“謝謝……”顧想想小聲說，心裡的警惕漸漸散去。
她抬頭看向車廂深處，心中暗暗感慨。
或許，她不用在這裡找“邪祟”，因為這些“鬼”，根本不需要被清除。
顧想想攥著那枚泛著淡藍熒光的掛件，從“怨靈列車”的出口慢慢走出來。
午後的陽光落在身上，帶著點暖意，可她腦子裡卻全部是車廂裡的畫麵。
“幽靈”小姐姐哄小孩時的溫柔、“旗袍女鬼”給傷口吹氣時的細心、“鬼老板”記賬時的認真，還有那些遊客臉上真切的笑容，一幕幕在眼前晃。
帆布包裡的羅盤早就停止了跳動，安安靜靜地躺著，像也認可了這裡的“鬼”並非邪祟。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掛件，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麵的“幽靈”圖案，心裡亂糟糟的。
師父十幾年的教導，也告訴過她“鬼皆害人，需除之而後快”，可今天見到的這些，明明比山下有些冷漠的路人更像人。
“怎麼樣？裡麵的‘風景’還不錯吧？”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顧想想抬頭，就見陳倩倩笑著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根冒著熱氣的烤腸，遞到她麵前，“剛看你進去挺久，應該餓了，嘗嘗這個，熱乎的。”
烤腸的香味飄進鼻腔，顧想想下意識接過來，指尖觸到溫熱的油紙，心裡也跟著暖了暖。
她咬了一口，肉香在嘴裡散開，才發現自己確實餓了。
“姐姐，”她咽下嘴裡的肉，抬頭看著陳倩倩，眼神裡滿是疑惑，“裡麵的那些……真的是工作人員嗎？”
她沒說鬼，卻知道陳倩倩懂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