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炸開的碎石還沒落地，汪曉原本平淡的眼神突然凝住，眉峰幾不可察地蹙起。
倉庫門前，一道女人的輪廓正從虛空中漸漸清晰。
散亂的黑發垂在肩頭，身形雖仍有些虛幻，可眉眼間的輪廓，卻像刻在記憶裡的印記，讓他沒法忽略。
是那個藏在他記憶最深處的人。
“汪……曉……汪……曉……”
沒等他細想，那道輪廓竟緩緩抬步朝他走來。
步伐慢得發沉，帶著鬼魂特有的虛浮，破碎的聲音反複呢喃著他的名字，軟得像浸了水的棉線，纏得人心裡發緊。
這一幕讓汪曉和楚夢璃同時愣住。
楚夢璃當即抬手，掌心重新泛起橙紅火光，語氣冷得發狠：“這邪祟還會用迷魂術，居然敢冒充你認識的人，簡直找死！”
說著就要往前衝。
可還來不及出手，手腕卻被汪曉突然伸出的手穩穩攔在身前。
“等一下。”汪曉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聽不出情緒，可指尖不自覺收緊的力道，還是泄漏出他不願對方受傷的心思。
楚夢璃不明所以，可看著汪曉緊繃的側臉，還是壓下了掌心的火焰，往後退了半步。
更遠處的張立強早嚇得沒了聲音，縮在樹後，隻敢用餘光死死盯著眼前這詭異的對峙。
汪曉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翻湧的記憶碎片上。
直到離那道輪廓隻有兩步遠，他才停下腳步，表情複雜地望著她。
虛幻的光影裡，女人的五官漸漸清晰，空洞的眼底竟慢慢泛起了水光，像兩汪快要乾涸的泉。
“讓你待在鬼盟，至少有個庇護。”他聲音軟了下來，褪去了之前的冷淡，尾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畢竟你是我從陽間牽扯到陰間的人，我哪能真的對你不管不顧。”
這話一出，楚夢璃瞳孔驟縮。
她怎麼也沒想到，汪曉居然真的認識這個女鬼，而且聽那語氣，兩人的關係還不一般。
女鬼沒有回答，隻是定定地望著汪曉，嘴裡依舊呢喃著他的名字。
眼眶裡的水光卻越來越濃，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汪曉抬起右手，指尖縈繞起一縷淡黑色的鬼氣，輕輕點向她的眉心。
鬼氣沒入的瞬間，女鬼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虛幻的身形忽明忽暗，像是在本能抵抗，又像是在貪戀這份熟悉的氣息。
良久，她身上的陰邪之氣漸漸褪去，眼神裡的空洞終於被清明取代。
看清眼前的汪曉時，她突然往後踉蹌了一步，眼淚終於從虛幻的眼眶裡滾落，砸在地上化作一縷白煙。
“汪曉……汪曉……對不起……”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濃重的哭腔，“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不該跟他走的……”
過往的愧疚翻湧上來，連魂體都在微微發顫。
楚夢璃站在原地，心裡滿是震驚。
她終於明白汪曉剛才的反常。
這女鬼，竟是汪曉的舊識。
而汪曉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也讓她忽然意識到，這段被時光埋著的過往，或許比她想象的還要沉重。
汪曉垂著眼，看著眼前痛哭的女鬼，指尖的鬼氣微微顫動。
他想起自己還沒變成鬼時，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湊在他耳邊，輕聲說“要一直在一起”。
想起女孩離開那天，轉身時決絕的背影，連頭都沒回。
想起後來在陰暗的地下室找到女孩時，她滿臉羞愧、不敢看他的模樣。
本想讓她在鬼盟安安穩穩待著，卻沒料到她會偷偷跑出來，落得這般狼狽的模樣。
恨意早就在日複一日的漫長時光裡淡了，可被背叛的刺痛還在。
隻是那些到了嘴邊的指責，怎麼也說不出口。
“彆哭了。”汪曉的聲音依舊低沉，多了幾分無奈，“先跟我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話音剛落，他抬手釋放出鬼氣將對方輕輕包裹住。
下一秒，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楚夢璃和張立強愣在原地，一臉茫然。
前一秒還劍拔弩張，怎麼轉眼就成了這樣？
……
江風裹著濕冷的水汽，狠狠撞在錢江大橋的橋體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汪曉帶著女鬼出現在橋墩頂端，居高臨下地望著下方。
腳下，是奔騰不息的江水。
遠處，是城市閃爍的霓虹。
一陣狂風掃過，黑色的風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鬼氣緩緩散開，女鬼踉蹌著跌坐在地。
虛幻的裙擺上，還沾著噬魂養煞陣殘留的陰邪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