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蕭川連綿的河道上。
水汽從江麵蒸騰而起,化作一層濃密的白霧,將整個水域裹得嚴嚴實實,能見度不足五米。
霧氣中帶著江水特有的濕冷,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
那是數百年間葬身江底的生魂,散發出的詭異氣息。
江麵上,一艘朽壞的烏篷船靜靜漂浮著,如同一片被遺忘的枯葉。
船身早已被歲月侵蝕得麵目全非,木板開裂處爬滿了暗綠色的青苔。
縫隙裡還嵌著些不知名的水生物殘骸,散發著腐朽的惡臭。
船舷兩側掛著的漁燈早已熄滅,隻剩下殘破的燈罩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發出的細碎聲響,在寂靜的河道中顯得格外刺耳。
銅鈴渡伯立於船頭,青灰色的麵龐在朦朧夜色中毫無血色。
他眼眶深陷,眼窩中跳動著兩簇幽綠的鬼火,死死盯著水麵上的漣漪。
那是他感知生魂氣息的方式。
身上那件南宋年間的擺渡人衣衫,早已朽爛不堪。
邊角處掛著濕漉漉的水草,衣料緊貼著枯瘦的身軀,勾勒出骨骼嶙峋的輪廓。
周身縈繞著化不開的水屬性陰氣,如同剛從江底淤泥中爬出來一般。
他的右手緊握著一串黃銅鈴鐺,鈴鐺上鏽跡斑斑。
凹凸不平的表麵還殘留著乾涸的水漬,顯然已伴隨他度過了漫長歲月。
他指尖輕輕一動,鈴鐺便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這鈴聲並非清脆悅耳,反而帶著一股勾魂攝魄的魔力。
凡是聽到這鈴聲的生靈,都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恍惚,腳步不受控製地朝著烏篷船的方向靠近,最終淪為他口中的“替死鬼”。
這是他盤踞蕭川數百年的依仗,也是他提升實力的唯一途徑。
“喔……又有活氣了……”銅鈴渡伯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兩塊粗糙的石頭在相互摩擦,每一個字都透著腐朽的氣息。
“數百年了,這蕭川的水,還得靠新鮮的生魂來滋養啊。”他眼中幽綠的鬼火跳動得愈發劇烈,顯然已經感知到遠處岸邊,正有晚歸的行人朝著河道方向走來。
兩名船工統領分立烏篷船兩側,模樣與銅鈴渡伯大同小異,皆是青麵獠牙。
額頭上凸起猙獰的骨刺,雙手枯瘦如柴。
指甲泛著青黑的光澤,鋒利得如同鷹爪。
他們手中握著的竹篙足有五米長,篙尖插入江底的淤泥中,穩穩地固定著船身。
船篷之後,十名舵手隱於陰影中,隻露出一雙雙泛著幽光的眼睛,死死盯著水麵。
他們的雙手按在船舵上,周身陰氣源源不斷湧入水中,悄然操控著水下的暗流。
整個蕭川河道的水下,早已被七千鬼屬布滿。
他們或化作水草的模樣靜靜潛伏,或藏在礁石縫隙中蓄勢待發,一個個氣息陰冷,眼中透著嗜血的渴望。
隻待銅鈴渡伯一聲令下,便要掀起腥風血雨。
就在銅鈴渡伯手中的鈴鐺搖得愈發急促,岸邊的行人已然麵露恍惚即將踏入江水之時……
突然,一道白袍銀甲的身影踏浪而來。
他腳下的江水自動向兩側分開,露出平整的水麵,使得他如履平地般朝著烏篷船穩步靠近。
他身上的銀甲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冷光,甲胄上的紋路清晰可見。
腰間佩劍的劍鞘鑲嵌著細碎寶石,在霧氣中閃爍著微光。
他手中羽扇輕搖,麵容俊朗依舊,周身散發的氣息如淵似海。
那是鬼將級巔峰的魂力威壓,尚未完全展開,便已讓整個河道的陰氣都為之凝滯。
岸邊的行人突然渾身一震,恍惚之感瞬間消散,連忙驚慌失措地轉身逃離,不敢再靠近河道半步。
這道身影剛一現身,銅鈴渡伯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股突如其來的威壓讓他魂體微微顫抖,手中的銅鈴險些脫手而出。
他活了數百年,從未感受過如此恐怖的氣息,對方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讓他心生畏懼。
他仿佛麵對的是一尊俯瞰眾生的神隻。
“你……你是什麼鬼,敢闖我蕭川水域?”銅鈴渡伯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兩名船工統領也早已嚇得渾身僵硬,握著竹篙的手青筋暴起。
來者羽扇輕揮,聲透江霧傳至烏篷船:“拂曉鬼盟周瑜!蕭川陰邪盤踞水域,擾我秩序,今日必清!或束手歸盟,或頑抗授首——二選一,速做決斷!”
“歸盟?”銅鈴渡伯先是一愣,渾濁的眼珠裡幽綠鬼火猛地一跳,似是對“周瑜”二字生出幾分恍惚。
他活了數百年,殘存在魂體中的古老記憶碎片驟然翻湧。
那是千年前流傳的三國軼事,吳國四英將之首,周瑜周公瑾,雄姿英發,智計無雙。
他下意識搖頭,“荒謬!那等人物早已化作塵土,怎會以鬼身現世?”
他枯瘦的手指攥緊了黃銅鈴鐺,鏽跡斑斑的鈴鐺因用力而發出刺耳的顫音:“我在此水域盤踞數百年,蕭川上下皆是我的疆土,何曾受過他人驅使?你不過一孤魂野鬼,竟敢單槍匹馬闖我地界,有沒有問過我麾下七千鬼屬答不答應!問過這蕭川的江浪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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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頑不靈。”周瑜眼神變得冰冷起來,“本將念你修行不易,給你一條生路,既然你不珍惜,那就休怪本將無情。”
銅鈴渡伯眼中凶光暴漲,幽綠鬼火幾乎要衝出眼眶,手中銅鈴被他搖得瘋狂作響,刺耳尖嘯蓋過江浪聲:“生路?我蕭川霸主的生路,何須你這外來鬼物施舍!今日便讓你葬身江底,嘗嘗我七千鬼屬的厲害!船工統領,掀浪斬客!舵手,凝煞射魂!”
命令下達的瞬間,兩名船工統領齊聲應喏,雙臂發力,將手中的竹篙猛地插入江底,隨即狠狠攪動。
“轟隆——”一聲巨響,江麵上驟然掀起兩道數米高的水牆。
水牆中裹挾著濃鬱的陰邪之氣,如同兩堵巨大的冰牆,朝著周瑜迎麵拍來,勢要將他拍成齏粉。
水下的十名舵手也同時發力,周身陰氣湧入水中,化作無數鋒利的水箭,密密麻麻地射向周瑜,封鎖了他所有閃避的路線。
與此同時,水下的七千鬼屬也紛紛現身。
他們化作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在水中快速穿梭,掀起陣陣暗流,想要從水下偷襲周瑜,將他拖入江底,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整個蕭川河道瞬間變得狂暴起來,陰風呼嘯,江水翻騰,陰氣濃烈到幾乎化作實質。
然而,麵對如此猛烈的攻勢,周瑜卻神色不變。
他手中羽扇輕輕一擺,周身便泛起一層淡金色的魂力屏障。
這屏障看似透明,卻蘊含著鬼將級巔峰的雄渾魂力,如同銅牆鐵壁般堅不可摧。
“砰砰砰——”無數水箭撞在屏障上,瞬間潰散成水霧,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兩道數米高的水牆轟然砸下,落在屏障上,也隻是讓屏障微微晃動了一下,便被反彈回去,反而朝著烏篷船猛衝而去。
“哢嚓——”
烏篷船本就朽壞不堪,哪裡經得起水牆的撞擊?
船身瞬間裂開數道巨大的縫隙,竹製的船板紛紛斷裂,朝著江底沉去。
銅鈴渡伯站立不穩,險些摔倒,隻能死死抓住船舷,眼中的驚恐更甚:“這……這不可能!”
周瑜沒有理會他的驚呼,腳尖輕輕一點水麵,身形如鴻雁般躍起,避開了水下鬼屬的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