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江南市西蘆區。
大學城周邊的老街褪去白日的喧囂,路燈昏黃的光暈灑在路上。
沿街的書店、文具店緊閉門窗,玻璃上凝結著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內裡的陳設。
唯有街角一處廢棄的舊書樓,透著若有若無的墨香,與陰寒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醒目。
這裡正是西蘆陰域毛筆先生的盤踞之地。
一道玄鐵色流光劃破夜空,帶著沉穩的破空之聲,穩穩落在舊書樓前。
落地時力道凝而不發,僅震得腳下地麵泛起一圈細微的紋路。
呂蒙身披玄鐵重鎧,甲胄上鏨刻著細密雲紋,紋路間流轉著凝練的鬼氣,泛著幽冷銳利的光澤。
厚重的戰甲非但不顯笨拙,反而襯得他身形愈發魁梧如嶽。
肩背挺拔如峰,往那一站便自帶沉凝如山的氣勢。
他麵容剛毅,下頜線條緊繃,一雙眼眸銳利如刀。
掃過眼前這座爬滿青藤的舊樓,眉頭微挑,卻無半分輕慢。
“傳聞毛筆先生乃南宋落第秀才所化,魂寄文墨,擅耍筆墨詭術,倒會選這麼個清淨地方。”呂蒙低聲自語。
他素來勇毅果敢,最擅近戰破局,但此次臨行前,汪曉特意叮囑,西蘆陰域多有書魂、文鬼,皆是護佑文脈之屬。
若非必要,切勿傷及根本。
呂蒙雖好戰,卻非魯莽之輩,囑托早已記在心上。
此番前來,意在收服而非清剿。
話音剛落,舊書樓那扇朱漆斑駁的大門自行開啟,仿似有無形之手在牽引。
一股濃鬱的墨香撲麵而來,並非尋常墨汁的腥氣,而是帶著古籍紙張的溫潤與鬆煙的清冽。
卻又夾雜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寒與紙張腐朽的氣息。
樓內漆黑一片,唯有無數螢火蟲大小的墨點在空中漂浮,忽明忽暗,勾勒出一條蜿蜒向上的路徑,似在引路,又似在試探。
“來者可是拂曉鬼盟的使者?”一道溫文爾雅卻帶著幾分孤傲的聲音從樓內深處傳來,不急不緩,如同文人吟哦,“老夫聞鬼盟近來收服數區陰域,聲勢正盛,料想今日會有人登門,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呂蒙冷哼一聲,卻未貿然闖入,而是凝神感知四周。
舊書樓周圍的陰氣雖濃,卻無暴戾之氣,反而透著幾分書卷的沉靜。
他略一沉吟,踏步而入,魂氣在掌心泛起柔和的幽光,剛好照亮身前丈許之地,既不刺眼,又能防備突襲。
樓內是藏書閣的格局,書架高聳入頂,幾乎觸碰到閣樓的橫梁,密密麻麻擺滿了泛黃的古籍、殘破的卷軸。
那些書籍的裝訂樣式各異,從線裝到簡牘,跨越了數百年時光。
隻是詭異的是,那些書頁上的文字竟在緩緩蠕動,時而聚攏,時而散開,隱約組成晦澀的字句。
空氣中的墨香愈發濃鬱,吸入肺腑,竟讓魂體都感到一絲奇異的滯澀。
呂蒙止步於大廳中央,目光掃過四周異動的古籍,語氣沉聲道,“本將呂蒙,奉盟主之命,前來收編西蘆陰域。毛筆先生,你麾下鬼屬多為書魂文魄,護佑一方文脈,本心向善,盟主素來敬重此類守序之魂。你若歸降,鬼盟可保你與麾下鬼屬安寧無憂,更有修煉聖地可供潛修,魂器丹藥助力精進;若執意頑抗,休怪我刀下無情!”
他這番話看似強硬,實則留有餘地。
既點明了鬼盟的立場,又道出了歸降的益處,更暗示了不願傷及無辜的心意。
“歸降?”毛筆先生的身影從西側書架後緩緩顯現。
他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南宋儒衫,領口袖口磨出了毛邊,卻依舊整潔。
麵容清瘦,顴骨微高,頷下留著三縷長須。
雖已化作陰魂,卻仍帶著文人的儒雅風骨。
他手中握著一支羊毫大筆,筆杆泛著溫潤的包漿,筆尖滴落的墨汁落在地麵,竟瞬間化作一個個寸許高的墨色小吏。
那些小吏身著古代官服,手持文書,在地麵列隊站定,神態恭敬卻透著詭異。
他身後,兩名身著皂衣、腰束玉帶、手持墨鬥的墨汁判官並肩而立,身形挺拔。
周身墨氣翻騰如浪,隱隱透著鬼侍級巔峰的氣息,竟是僅次於鬼師級的強者。
更有數十名書魂飄在空中,化作一張張展開的書頁形態,邊緣鋒利如刃,泛著寒光。
毛筆先生語氣帶著幾分憤懣,眼中閃過一絲悲愴,“我寒窗苦讀十載,懸梁刺股,飽讀詩書,隻求一朝金榜題名,為國效力,卻屢試不第,遭人排擠,含恨而終。死後魂魄不散,隻得寄魂於此舊書樓,守護這些傳世典籍,助那些寒門學子開卷有益,不求回報。拂曉鬼盟驟然崛起之事,我也略有耳聞。今日你來此,無非是想將我這西蘆陰域也納入囊中,讓我淪為擴張勢力的棋子罷了!”
他手中毛筆猛地一揚,筆尖墨汁飛濺,“想讓我歸降,需先過我這‘筆墨陣’一關!若你能破陣,且能答出三問,我便心甘情願歸降;若不能,便請將軍原路返回,休要再提收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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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蒙聞言,心中微動。
這毛筆先生雖有憤懣,卻無凶戾之氣,提出的條件也並非死戰到底,反而透著幾分文人的迂腐與執著。
他深知對付此類文人魂,一味強硬隻會適得其反,唯有展現實力的同時,兼顧道義,方能以德服人。
“好!我便應你。”呂蒙周身鬼氣收斂大半,僅留護體之力,語氣卻添了幾分凜然威壓,“你既設陣,本將便破陣;你既出題,本將便作答!但醜話說在前頭,若你中途耍弄詭詐、暗藏殺機,或是出題並非真心試探、隻是拖延時間,休怪本將不客氣。屆時踏平這舊書樓,將你等儘數屠戮殆儘,可就怪不得本將!”
毛筆先生見他應允,隨即頷首:“將軍放心,老夫的筆墨陣,隻辨強弱,不傷魂魄。”
話音未落,他手中毛筆猛地一揮。
手腕轉動間,筆法靈動飄逸,如同行雲流水。
漫天漂浮的墨點瞬間凝聚,化作數十道墨色長劍。
劍身刻著古樸的篆文,透著淩厲的氣息,朝著呂蒙疾射而來。
兩側書架上的古籍紛紛飛出,書頁展開如盾,層層疊疊擋在前方,形成一道堅實的書牆。
同時,書頁邊緣泛起寒光,化作無數細小的飛刀,從四麵八方襲向呂蒙,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的路徑。
墨劍破空,帶著尖銳的呼嘯;書頁翻飛,與墨劍的呼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詭異的戰歌。
“雕蟲小技!”呂蒙眼中戰意勃發,卻並未急於反擊。
他凝神觀察,發現那些墨劍雖快,卻循著一定的軌跡,顯然是毛筆先生以魂力操控。
而那些書頁飛刀,看似雜亂無章,實則與墨劍的攻擊節奏相互配合,形成攻守一體的陣勢。
他不退反進,玄鐵戰甲泛起幽光,鬼氣順著戰甲紋路流轉,化作一層薄薄的防禦光幕。
麵對襲來的墨劍,他並未硬接,而是腳步疾踏,身形如同風中柳絮,看似緩慢,卻精準避開了每一道墨劍的攻擊。
他的步法看似簡單,實則蘊含著兵家玄機,每一步都踏在墨劍攻擊的間隙,舉重若輕。
緊接著,他右手成拳,鬼氣凝聚於拳峰,並非全力爆發,而是精準控製力道,朝著身前的書牆轟去。
“嘭”的一聲悶響,拳風與書牆碰撞,那些古籍書頁瞬間被震得翻飛開來,卻並未破碎,隻是暫時失去了攻擊能力,紛紛飄落地麵。
毛筆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手中毛筆再揮,口中低喝:“墨龍纏!”
地麵上那些墨色小吏瞬間融合,化作一條數丈長的墨色巨龍。
龍身由無數墨汁凝聚而成,鱗片清晰可見,張口噴出濃鬱的墨霧,朝著呂蒙席卷而去。
這墨霧帶著極強的腐蝕性,能侵蝕魂體,一旦沾染,便會魂力潰散。
同時,墨龍擺尾,巨大的龍尾帶著磅礴的力量,朝著呂蒙橫掃而來,勢要將他困在墨霧之中。
呂蒙見狀,神色一凝。
這墨龍的威力遠勝之前的墨劍與書頁,顯然是毛筆先生的得意之作。
他不敢大意,周身鬼氣驟然爆發,玄鐵戰甲光芒大盛,將墨霧隔絕在外。
同時,他身形猛地拔高,避開墨龍的掃擊,手中凝出鬼刃,刃尖對準墨龍的七寸要害。
那處正是墨氣最為濃鬱、也是操控的核心所在。
“破!”呂蒙一聲低喝,身形如箭般俯衝而下,鬼刃帶著無堅不摧的氣勢,直刺墨龍七寸。
“嗤啦”一聲,鬼刃輕易刺穿了墨龍的魂體。
墨龍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龐大的身軀瞬間潰散,重新化作無數墨點,消散在空氣中。
墨霧失去了源頭,也漸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