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聲還在斷斷續續傳來,汪曉放下筷子,指尖的寒意卻未消散。
他用餘光瞥了眼身旁緊繃著下頜的楚夢璃,低聲道:“吃好了就走,去確認煉製萬陰血煞的具體位置。”
楚夢璃艱難地點點頭,喉嚨滾動了幾下,才勉強將口中那帶著腥膻味的獸肉咽下。
那肉的質感粗糙又怪異,順著喉嚨滑下時,胃裡瞬間翻江倒海。
一陣強烈的惡心感直衝頭頂。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強忍著才沒讓自己吐出來,起身時腳步都有些發虛。
一人一鬼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食肆,混入街道上的人流,順著魂識鎖定的方向緩步前行。
越是靠近那處異常區域,周圍的玄陰門弟子便愈發密集,神色也多了幾分肅然。
往來皆步履匆匆,透著無形的戒備。
街道兩旁的閣樓漸漸換成了高聳的黑色石塔。
塔身由整塊青石壘砌而成,表麵布滿深淺不一的刻痕,不見半點裝飾。
石塔之間架著懸空的廊道。
廊道兩側的立柱上刻著繁複的紋路,顯然是布下了防護禁製。
楚夢璃壓低聲音,眼神警惕地掃過四周,“這裡的布局和守衛,比外圍嚴了不止一個檔次。那些立柱上的紋路看著詭異,應該是某種防護禁製吧?”
汪曉點頭,指尖輕輕劃過身旁一根立柱的紋路,感受著其中流轉的能量:“確實是禁製,而且威力不弱。繼續往前看看,先摸清裡麵的情況。”
話音剛落,他驟然睜開鬼瞳,金芒在眼底一閃而逝。
鬼瞳穿透層層疊疊的飛簷與宮牆,清晰望見前方被半透明屏障籠罩的區域。
那屏障泛著淡淡的瑩光,由無數細密的紋路交織而成,在梁柱間流轉纏繞。
禁製之內,一尊數十丈高的玄鐵祭壇拔地而起。
壇身刻滿扭曲的獸紋與古篆,縫隙中凝結著深褐色的陳舊血漬,透著一股經年累月的血腥氣。
祭壇四周錯落分布著數十間青石鑄就的囚室,每間囚室都有一道玄鐵柵門。
柵門後隱約晃動著蜷縮的人影,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那聲音穿過結界的縫隙,帶著刺骨的絕望。
汪曉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祭壇周圍至少有百名修為不弱的魔修守衛,還有三位氣息堪比鬼師級的強者坐鎮,再加上外圍的結界,守備堪稱銅牆鐵壁。”
楚夢璃望著那層泛著瑩光的屏障,臉色發白:“這麼多守衛還有禁製,我們要硬闖嗎?”
汪曉搖了搖頭,眼神沉了下來:“不行,除了這些守衛,祭壇邊上的囚室裡還關押了大約五百個普通人類。這些囚室和祭壇、結界是連為一體的,禁製的能量中樞就藏在祭壇底部。”
“這禁製是‘牽一發動全身’的布局,一旦強行破陣,結界崩塌的衝擊力會直接觸發囚室的絞殺機關,這五百人會瞬間殞命。”
楚夢璃瞳孔微縮,“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都是無辜的,難道就隻能看著他們成為祭品?”
汪曉轉頭看向她,語氣帶著幾分複雜,“我沒說要眼睜睜看著,但硬闖絕對是下下策。首先,破陣再快也需要時間,這期間他們一旦察覺異動,大概率會直接提前啟動祭祀,讓趙宇軒倉促融合生魂——就算沒完全煉成,半成品的萬陰血煞也夠我們喝一壺了。其次,玄陰門能立足這麼久,底蘊肯定不淺,除了眼前這些守衛,誰知道暗處還藏著多少底牌、有沒有更強的後手?最後,我們連破壞祭祀的關鍵在哪都不知道,是毀了祭壇,還是打斷生魂輸送?光靠蠻力瞎闖,說不定不僅阻止不了,還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楚夢璃聽完汪曉的解釋後,默默點頭,眼底的焦灼褪去幾分,多了些釋然與愧疚。
她聲音輕輕的:“是我太急著救人,沒考慮這麼周全。而且在玄陰門腹地,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真要動手,我隻會拖累你。”
汪曉見她神色落寞又帶著自責,語氣沉穩安撫:“急著救人不是錯,不用妄自菲薄。你在這找個隱蔽處待著就好,不用做什麼,彆暴露自己就是幫我最大的忙。”
他抬眼掃過四周的石塔與廊道,聲音壓得極低:“我去探探守衛換班、周邊地形和結界薄弱點,知己知彼才好動手,總不能白來一趟。”
楚夢璃聽完,輕輕點頭,沒再多說,迅速躲進不遠處石塔的陰影凹陷處,借著遮擋藏好身形。
下一刻,汪曉周身氣息驟然收斂,化作一道與陰影相融的虛影,悄無聲息地掠了出去。
他如同鬼魅般在石塔、廊道間穿梭,避開巡邏守衛,目光如鷹隼般掃視每一處細節。
三隊守衛每炷香輪換,東側立柱是結界薄弱點,祭壇底部三處凹槽是禁製中樞,三位堪比鬼師級的強者守在台階上,百名魔修環形布防。
半炷香不到,祭壇周邊的陣法、人員、地形利弊,汪曉已儘數摸清,身影停在隱蔽飛簷下,心中快速盤算著破局之法。
以他如今的鬼將級實力,全力催動鬼氣,能夠強行破開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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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結界與祭壇、石室相連,一旦強行破壞,崩塌產生的衝擊波會瞬間將那些關押著普通人的石室碾成齏粉。
五百多條人命將在瞬間灰飛煙滅。
可若是不破壞,三日後祭祀大典舉行,趙宇軒的魂體與一萬個生魂融合,煉成萬陰血煞。
到時候彆說這五百人,整個人間都可能陷入浩劫。
“不行,必須破壞。趙宇軒本就是化影境魔修,成為萬陰血煞後,實力至少會暴漲數倍,到時候沒人能阻止他。犧牲這五百人,換取世間安寧,完全值得!”
汪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指尖開始凝聚濃鬱的鬼氣,黑色的氣流在他掌心翻滾。
指尖的鬼氣愈發濃鬱,幾乎要衝破指尖的瞬間,汪曉心頭驟然掠過一絲莫名的悸動。
那是靈魂深處的牽引,帶著幾分熟悉的氣息。
他下意識催動鬼瞳,金芒穿透層層石塔與禁製,望向兩公裡外的囚室區域。
這一眼,讓他渾身的鬼氣瞬間滯澀,瞳孔猛地收縮。
最角落的那間囚室裡,四個蜷縮的身影格外紮眼。
她們衣衫襤褸,沾滿血汙與塵土,原本鮮活的麵容此刻毫無血色。
嘴唇乾裂起皮,手臂和腳踝上留著青紫的勒痕,顯然受了不少折磨。
其中一人虛弱地靠在同伴肩頭,氣息微弱得幾乎要斷絕,正是張雅倩。
李欣、王婷、趙香則緊緊擠在一起,眼神裡滿是恐懼與絕望。
這一幕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汪曉心上。
腦海中瞬間閃過一路同行的畫麵。
濱江壹號大門口,四個女孩笑著衝他招手,邀他搭順風車。
車廂裡,她們圍著手機哼唱流行歌曲,歌聲清脆,眼裡滿是對未知旅程的期待。
休息時,張雅倩給他遞過一瓶溫水。
那些鮮活的、充滿暖意的片段,與眼前囚室裡的慘狀形成刺眼的對比。
汪曉的指尖微微顫抖,掌心鬼氣開始渙散。
他剛剛已經下定決心,犧牲五百人,換世間安寧,這本是最穩妥、最正確的選擇。
可當這五百人中,出現了他認識、有過交集的人,那份決絕瞬間崩塌。
一個聲音在心底呐喊,“我不能這麼做!”
可另一個聲音立刻反駁:“不過是四個認識不久的人,為了她們放棄阻止萬陰血煞,讓更多人陷入浩劫,你這不是自私是什麼?”
思想如同被兩股力量拉扯,劇痛難忍。
他想起最初在山上救下遇險的張雅倩,想起工商大學除鬼時和她再次相遇,再到這次順路同行的緣分。
這冥冥之中,似乎有著某種牽絆,讓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們殞命。
“因果循環……或許這就是我與她們的因果。”汪曉閉了閉眼,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指尖的鬼氣徹底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