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王浩顯然沒料到,在自己亮出身份並發出最後通牒後,聽筒裡傳來的不是驚慌失措的求饒,而是一片死寂。
這死寂,比任何反駁都更讓他惱火。
“怎麼,林科長,嚇傻了?還是沒想好怎麼跟我解釋?”王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他篤定這個年輕人正在天人交戰,而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屈服。
“王局長,您誤會了。”林淵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我隻是在想,您剛才說,那塊地是市裡規劃好的重點項目。”
“當然!”王浩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既然是重點項目,那相關的規劃審批、土地性質變更、以及立項文件,一定都非常齊全,並且在市檔案局有備案。”林淵的聲音不疾不徐,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枚精準的棋子,落在棋盤上,“您也知道,我們檔案科最近剛剛換了負責人,前任張富貴工作交接得一塌糊塗,很多舊檔案都亂了套。我作為新上任的代理科長,有責任把這些曆史遺留問題梳理清楚。”
電話那頭,王浩的呼吸明顯粗重了一分。
他聽明白了。
這小子根本不是在解釋,他是在用一種更高級的方式,重申他的立場!他把皮球,不,他把一顆炸彈,用一套冠冕堂皇的官方說辭,又給踢了回來!
“林淵,我沒時間跟你在這兒咬文嚼字!”王浩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壓抑著怒火,“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王局長,您是領導,我是下屬。我當然要服從領導的指示。”林淵的話鋒一轉,仿佛真的要妥協。
王浩心中冷笑,果然,還是個嫩雛,嚇唬一下就軟了。
然而,林淵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險些把手機捏碎。
“但是,我也要對我的工作職責負責。隻要城建局那邊能出具一份正式的公函,說明陽光孤兒院地塊的所有拆遷手續齊全、合法合規,並加蓋城建局的公章。我立刻就走,並且保證我們檔案局不會再以任何形式介入。”
“你!”王浩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罵出聲來。
公函?蓋公章?
這他媽比讓他去法院開《強製執行裁定書》還狠!
裁定書隻是針對一個程序,而一份加蓋了城建局公章的公函,等於讓整個城建局為這次拆遷的“合法性”背書!
他王浩敢嗎?
他不敢!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那塊地的手續根本經不起查!那份被張富貴賣掉的舊檔案裡,藏著足以讓這次開發項目徹底黃掉的秘密!否則,他們何必搞出這麼多事,甚至不惜買凶殺人?
這個林淵,他不是在要一份文件,他是在索要一把懸在自己頭頂的刀!
“林科長,看來你是非要一條道走到黑了。”王浩的聲音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年輕人,路還很長,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自毀前程。”
“王局長,我再說一遍,我隻是在核實檔案的合規性。這是我的職責。”林淵一字一句,清晰地回應,“隻要手續齊全,我自然無話可說。如果手續不全,那彆說是我,就是您親自站在這裡,也攔不住我履行職責。”
“好……好一個履行職責!”王浩怒極反笑,“林淵,我記住你了。希望你這個代理科長,能坐得安穩!”
電話被“啪”的一聲掛斷,那決絕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殺意。
林淵拿下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倒映出他自己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的手心,不知不覺已經全是冷汗。
剛才的每一句對話,都像是在懸崖上走鋼絲。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王浩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怒火和殺機。
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把一個副局長得罪死了。
從這一刻起,王浩會動用一切手段來對付他。明槍暗箭,必然會接踵而至。
他抬頭看了一眼孤兒院裡那些茫然的孩子,又回頭望向市區的方向,那裡有楊坤布下的天羅地網。
前有餓狼,後有猛虎。
退無可退。
那就隻能,把水攪得更渾!
他不再停留,轉身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返回市區的出租車。
“師傅,去市檔案局,麻煩您快點。”
半小時後,檔案局。
林淵推門走進檔案科辦公室時,裡麵正是一天中最懶散的時刻。
幾個老油條湊在一起,壓低聲音交流著最新的八卦,看到林淵進來,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十幾平米的辦公室裡瞬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這個新上任的代理科長,第一天就玩失蹤,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尤其是那個被林淵點名叫過的劉哥,更是坐立不安,一看到林淵,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林……林科長,您回來了。”劉哥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林淵點了點頭,徑直走向科長辦公室。那間原本屬於張胖子的辦公室,現在已經成了他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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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關門,就在所有同事的注視下,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疊嶄新的紅頭文件紙。
【關於請求協助核查城南區“陽光”地塊曆史規劃沿革檔案的函】
他擰開鋼筆,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