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科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林淵這句平靜的話語,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眾人心中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是啊,剛剛開始。
一個舊時代的終結,不就正是一個新時代的開端嗎?
檔案科的眾人,看著那座由十年光陰堆砌而成的檔案山,再看看那個憑一己之力搬開這座山的年輕科長,最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個癱坐在地、麵如死灰的局長身上。
他們的眼神,變了。
從最初的同情、排擠,到後來的震驚、敬畏,再到此刻,那眼神裡已經多了一種東西。
一種名為“追隨”的狂熱。
王勝利和李建國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挺起了胸膛,仿佛與有榮焉。他們率先響應,卷起袖子,二話不說就走向那堆檔案箱。
“都愣著乾什麼?沒聽見林科長的話嗎?”王勝利吼了一嗓子,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搬東西!咱們檔案科,從今天起,再也沒有積壓這兩個字!”
“對!搬!”李建國也是滿臉紅光,感覺自己這輩子的窩囊氣,都在今天一天出完了。
有人帶頭,其他人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湧了上去。劉芳更是手腳麻利,已經開始協調眾人,規劃搬運路線。整個四樓走廊,瞬間從一個劍拔弩張的對峙現場,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勞動工地。
而這場勞動的背景板,就是癱坐在地上的楊坤,和那個手足無措、拿著一份“調查建議”如坐針氈的副局長李衛東。
這幅畫麵,充滿了荒誕的、令人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
一個單位的最高領導和二把手,被徹底晾在了一邊,仿佛成了兩個無關緊要的透明人。而那個剛剛上任幾天的小小科長,卻成了全場唯一的核心。
權力的交接,有時候並不需要紅頭文件和任命大會。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
楊坤看著眼前這熱火朝天的一幕,看著那些曾經對他點頭哈腰、如今卻對他視若無睹的下屬,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喉頭泛起一股腥甜。
他輸了。
不僅輸掉了權力,更輸掉了人心。
他想站起來,想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可雙腿卻像灌滿了水銀,沉重得不聽使喚。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權謀,所有的關係,所有的人脈,在林淵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麵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棋手,畢生鑽研的都是精妙的布局和複雜的定式,卻遇到了一個根本不講棋理的對手。對方直接掀了棋盤,然後掄起棋盤,照著他的臉就砸了下來。
你跟他講規矩,他跟你講功績。
你跟他講資曆,他跟你講法律。
你跟他講人情,他跟你講……講一個你根本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宏發文具公司”!
這還怎麼玩?
李衛東副局長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他捧著那份薄薄的報告,隻覺得這玩意兒比燒紅的烙鐵還要燙手。扔了?他不敢。接了?就等於徹底跟楊坤撕破臉,站到了林淵這邊。可林淵畢竟年輕,根基尚淺,萬一楊坤背後的人發力,把他保了下來,那自己豈不是要被清算到死?
他站在原地,汗如雨下,一張老臉憋成了豬肝色,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就在這詭異而又微妙的氛圍中,一陣沉穩而又有力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
“咚、咚、咚……”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們的心跳上。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循聲望去。
隻見三名身穿深色西裝,神情冷峻的男人,出現在了五樓的樓梯口。為首的那人,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身上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
他一出現,整個樓道裡的空氣仿佛都下降了好幾度。
“市……市紀委的王主任!”有人失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