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響起時,林淵正在看一份關於江城市早年工業區規劃的舊檔案。那聲音尖銳、急促,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攥住了辦公室裡本就凝滯的空氣。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市紀委的內部專線。
“王組長。”林淵接起電話,聲音平靜。
電話那頭,王組長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疲憊和怒火:“林淵,有件事,我必須提前跟你通個氣。”
“您說。”
“那封匿名信,影響很不好。今天下午,市委主要領導都看到了。有些人,就喜歡拿這種捕風捉影的東西做文章。”王組長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剛剛書記辦公室那邊傳來消息,關於你代理局長職務的任命建議……暫時,先擱置了。”
擱置了。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比任何重錘都來得更有力。它意味著,李曼的第一輪攻擊,精準地命中了靶心。它否定了林淵的功績,動搖了領導的信任,將他從一個冉冉升起的“功臣”,重新打回了那個“身份不明、前途未卜”的原點。
“理由是,在乾部隊伍中造成了不良影響,需要進一步的‘觀察’和‘考驗’。”王組長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子憤懣,“這幫混蛋!他們不敢在事實上跟你辯駁,就用這種最下作的手段,往你的品格上潑臟水!”
“我明白了。”林淵的聲音依舊沒有波瀾,仿佛被擱置的,是彆人的命運。
這份超乎尋常的冷靜,讓電話那頭的王組長都為之一愣,隨即,他心中那股怒火,竟被一絲欣賞所取代。這小子,是真沉得住氣。
“你彆灰心,”王組長放緩了語氣,“這隻是暫時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放手去做你該做的事,我這邊,也會繼續跟進楊坤的案子。隻要把案子辦成鐵案,把後麵的利益鏈挖出來,所有的汙水,自然不攻自破。”
“謝謝王組長。”
掛斷電話,林淵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他不怕敵人的刀,但他現在體會到了一種更惡心的感覺——就像被無數隻沾滿了汙泥的手,從四麵八方伸過來,抓不住你,卻能把你弄得一身腥臭。而那些決定你命運的人,他們不會在乎你是不是被冤枉的,他們隻在乎你身上乾不乾淨。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李衛東探進一個腦袋,臉上寫滿了焦慮。“局長,您……”
“進來吧。”
李衛東關上門,快步走到林淵桌前,壓低了聲音,像做賊一樣:“局長,風向不對了。剛才我去財務科送個文件,那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還有,之前幾個主動跟咱們示好的科長,現在都躲著我走。我聽見有人在茶水間議論,說……說您能扳倒楊局,是因為手裡有紀委給的‘尚方寶劍’,根本不是自己的本事,現在劍被收回去了,您……您就是個沒牙的老虎。”
謠言,比病毒傳播得更快。
它在扭曲事實,在瓦解林淵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一點威信。
“還有更難聽的,”李衛東氣得臉都紅了,“他們說您提拔陳伯,是學古代帝王搞‘千金買馬骨’的把戲,是為了收買人心,根本不是真心尊重老同誌。現在,連陳伯都被人指指點點,好幾個老同事都開始疏遠他了。”
這話,比之前那些更毒。它不僅攻擊林淵,更是在誅心陳伯這樣的老實人。
林淵睜開眼,眼神裡一片清寒。他知道,這是李曼的手筆。那個女人,就像一條最擅長在暗處下口的毒蛇,她不直接咬你,而是先往你的巢穴裡注入毒氣,讓你眾叛親離,讓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絕望的味道。
“我知道了。”林淵站起身,走到窗邊。
樓下的車流依舊,城市依舊繁華,但檔案局這棟小樓裡,卻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局長,咱們不能就這麼乾等著啊!”李衛東急了。
“誰說我們在等?”林淵回頭,看了他一眼,“去,把門打開,把百葉窗也拉起來。”
李衛東一愣,不明白這是什麼操作,但還是照做了。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淵就那麼大馬金刀地坐在辦公桌後,翻看著文件,批閱,簽字,仿佛外界的一切風雨,都與他無關。
這副姿態,讓那些在門外偷偷窺探的目光,都感到了幾分錯愕和不解。
他不是應該焦頭爛額,四處求人嗎?他怎麼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下午三點,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儘頭。
是李曼。
她今天穿了一件裁剪得體的米色風衣,長發微卷,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正和幾位局裡的中層乾部談笑風生。她沒有刻意走向林淵的辦公室,但她所站的位置,卻像一個磁場中心,將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她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示威,宣告著誰才是這裡未來的主人。
她眼角的餘光瞥向那間敞開著門的辦公室,看到林淵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好看的眉頭不易察察地皺了一下。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獵物脫離掌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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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和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麼,然後蓮步輕移,“恰好”路過了林淵的辦公室門口。
“哎呀,林淵同誌,”她的聲音甜美而關切,“還在忙呢?年輕人有乾勁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體。工作嘛,是做不完的,尤其是一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她的話,意有所指。周圍的人,都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
林淵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在其位,謀其政。隻要我還在這張椅子上坐一天,就要對得起這份職責。不像某些人,在其位,謀其私。”
李曼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