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得化不開的墨汁,將整座濱海市浸泡其中。
檔案局大樓裡,最後一盞加班的燈也已熄滅,隻剩下林淵辦公室的光,像一座孤島,倔強地對抗著四周無邊的黑暗。
李衛東還沉浸在與市委秘書長隔空交鋒的巨大衝擊裡,手腳發涼,腦子裡嗡嗡作響。他看著林淵,那張年輕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反而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寒氣逼人。
“去……去哪兒?”李衛東的聲音有些發飄,他感覺自己不是在上班,而是在參與一場豪賭,賭注是身家性命。
林淵的目光穿過敞開的門,望向走廊深處,那個方向,通往這座大樓的心臟,也是它的墳墓。
“去檔案庫。”
三個字,輕描淡寫,卻讓李衛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林淵不是要去整理文件,他是要去挖墳,要把那些被權力與時間刻意埋葬的秘密,重新刨出來,暴露在陽光之下。
通往地下檔案庫的走廊又長又靜,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嗒,嗒,嗒,像是敲在所有陰謀家的心上。冰冷的聲控燈隨著他們的前行一盞盞亮起,又在他們身後一盞盞熄滅,光影交錯,仿佛行走在一條連接著現實與過去的時光隧道。
地下檔案庫的鐵門厚重而冰冷,像一頭沉默的巨獸。林淵用新領到的局長權限總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旋。
“哢噠——”
一聲沉悶的機簧彈動聲後,他用力推開了那扇門。
一股混合著陳年紙張、灰塵和樟腦丸的獨特氣味撲麵而來,這是時間的味道,也是秘密腐朽的味道。
李衛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局長,您……您要找什麼?二十年前的城市規劃,那得是多老的卷宗了,咱們局裡幾百萬卷檔案,這怎麼找啊?”他看著眼前一排排頂天立地的金屬架,上麵密密麻麻塞滿了牛皮紙檔案盒,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這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數字化錄入的檔案,是可以被修改、被覆蓋、甚至被刪除的。”林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走到一排電閘前,熟練地合上開關。
嗡——
檔案庫深處傳來一陣電流聲,一排排老舊的日光燈管閃爍了幾下,發出昏黃的光,勉強照亮了這片由文件構成的鋼鐵森林。但更多的角落,依然隱藏在濃重的陰影裡。
“我們要找的,是不會說謊的東西。”林淵的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貨架,“最原始的紙質藍圖,以及與之相關的,所有會議紀要、批複文件、專家論證報告。一樣都不能少。”
“我的天……”李衛東哀嚎一聲,感覺自己的腿已經開始發軟了,“局長,這得找到猴年馬月去啊?”
“猴年馬月太久,我隻爭朝夕。”林淵淡淡地說了一句,徑直走向庫房一角的索引區。
那裡,擺放著幾台早已被淘汰的電腦和一排排蒙著厚厚灰塵的卡片櫃。如今的檔案員都習慣了使用便捷的電子索引係統,這些老古董,已經很久沒人碰過了。
林淵無視了電腦,徑直走向那些卡片櫃。
他相信,最狡猾的狐狸,也總會留下蛛絲馬跡。李曼也好,陳敬德也好,他們或許有能力修改電腦裡的數據,但他們絕對想不到,有人會用最笨、最原始的方法,來查閱這些被遺忘的紙質索引。
“衛東,去c區37架,把最上麵一層,所有關於‘城市建設規劃委員會’的會議紀要盒子都搬過來。”林淵一邊飛快地翻動著索引卡片,一邊頭也不抬地指揮道。
他的大腦此刻如同一台高速運轉的超級計算機,【過目不忘】的能力讓他可以瞬間記憶和比對卡片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寫信息,而【邏輯推理】則在飛速地構建著一張無形的脈絡圖。
“好嘞!”李衛東雖然覺得這事兒不靠譜,但林淵那份不容置疑的鎮定感染了他。他找來一架梯子,吭哧吭哧地爬上去,將一個個沉重的檔案盒搬下來。
灰塵撲簌簌地落下,嗆得他連連咳嗽。
“咳咳……局長,找到了!哎喲……這灰得有二兩重!”
半個小時後,十幾隻檔案盒堆在了地上。林淵蹲下身,一盒一盒地打開,他的翻閱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一目十行。李衛東在旁邊看著,隻覺得眼花繚亂,他連標題都沒看清,林淵就已經翻過了十幾頁。
“不對。”林淵忽然停下,從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
那是一份十八年前的會議紀要,議題是關於城東幾處工業用地性質的變更。
“這份紀要,討論的是工廠搬遷,但裡麵引用的城市規劃圖,卻是五年後的版本。時間對不上。”林淵的眉頭皺了起來。
“啊?這有什麼問題嗎?”李衛東湊過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問題大了。”林淵的眼神變得銳利,“這說明,在那個時候,就有人開始用‘未來’的規劃,來為‘當下’的決策做依據了。他們在偷換概念,在為某件事做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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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迅速翻閱了其他的幾份文件,很快,一個模糊的輪廓在他腦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