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像一把鋒利的金刀,劈開了江城市的夜幕。
林淵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整座城市正從沉睡中蘇醒,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可這股暖意,卻絲毫透不進他的身體。他仿佛站在冰與火的交界處,一半是沸騰的殺意,一半是刺骨的寒冷。
他熬了一夜,精神卻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弓弦,嗡嗡作響,充滿了危險的張力。
桌上,那幾張被他用透明膠帶勉強拚湊起來的a4紙,在晨光下顯得如此醜陋而脆弱。可就是這幾張紙,串聯起了一個副市長、一個市委副書記、一個辦公室副主任,以及一個城建局副局長。這是一張能把江城市官場捅個對穿的巨網。
而李曼,就是這張網上最瘋狂的毒蜘蛛。她織好了網,放出了誘餌,正等著自己一頭撞進去。
林淵看了一眼時間,早上七點零五分。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在辦公室多做停留,而是徑直下樓,開著車彙入了早高峰的車流。他沒有去什麼高檔餐廳,而是把車停在了一個老城區的小巷口,走進了一家煙火氣十足的早餐店。
“老板,兩碗餛飩,四根油條,再來一籠湯包。”林淵對著正在灶台後忙碌的老板娘喊道。
老板娘是個爽利的中年婦人,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樂了:“小夥子,餓了幾天了?還是準備去考狀元啊?”
周圍幾個正在吃早餐的街坊也跟著笑了起來。
林淵也笑了,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回答道:“差不多,算是去趕一場終身大考。”
他確實很餓,身體的能量在通宵的高度專注下幾乎被榨乾。他需要補充,需要讓自己的身體和大腦都恢複到最佳狀態,來迎接接下來那場沒有硝煙,卻可能比任何戰場都更血腥的戰爭。
熱氣騰騰的餛飩和金黃酥脆的油條很快被端了上來。林淵沒有絲毫的客氣,埋頭大口吃了起來。食物的溫暖順著食道滑入胃裡,驅散了盤踞了一夜的寒意,也讓那根繃緊的神經,得到了一絲舒緩。
他一邊吃,一邊在腦中飛速地複盤。
李曼、趙立春、陳光。
這是一個標準的貪腐鐵三角。陳光在頂層負責拍板和庇護,趙立春在中層負責運作和協調,而李曼,則是那個最底層的,負責處理所有臟活累活的白手套。
現在,白手套不想乾了,她想拉著上麵的人同歸於儘。
林淵很清楚,李曼約他,絕不是良心發現,想要移交罪證。她是被逼到了絕路,她恨趙立春和陳光的拋棄,更恨自己這個一手將她推入深淵的始作俑者。她想要的,是看一場最燦爛的煙花,一場把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煙花。而他林淵,就是她選中的,那個負責點火的人,也是第一個會被炸死的人。
她手裡那個黑色的手提箱,是炸藥。
而他林淵,就是引信。
一頓風卷殘雲,桌上的食物被一掃而空。林淵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感覺四肢百骸都重新充滿了力量。他結了賬,在老板娘“小夥子慢走”的招呼聲中,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他沒有立刻發動汽車,而是從手套箱裡,拿出了一個嶄新的,還帶著包裝膜的廉價老人機。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一部隻能打電話發短信的“板磚”。
他拆開包裝,裝上電話卡,然後熟練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短信的內容很長,他逐字逐句地檢查,確保每一個字都清晰無誤。
那裡麵,有他加密雲盤的地址和一串複雜的、由數字、字母和符號組成的動態密碼。有他對孤兒院地塊黑幕的完整推測,有對趙立春和陳光之間利益輸送鏈條的分析。最後,他附上了一個名字和電話——市紀委王組長最信任的下屬,那個叫小劉的年輕調查員。
他將短信存入草稿箱,然後設置了一個定時發送。
時間,定在上午十一點整。
距離他和李曼約定的時間,正好過去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後,他沒有手動取消發送,這條信息就會像一顆深水炸彈,在江城市的紀委係統裡引爆。
做完這一切,林淵將老人機調成靜音,扔進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這才是他的後手。他從不相信亡命徒的承諾,也從不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彆人的仁慈上。他要去赴宴,但赴宴之前,他必須保證,就算自己真的倒在了宴席上,桌子也一定會被掀翻。
汽車發動,緩緩駛出小巷。
收音機裡,正放著一首節奏歡快的網絡歌曲,歌詞甜得發膩。林淵聽著,竟覺得有些荒謬的滑稽。他就這樣,聽著最無腦的口水歌,去奔赴一場最凶險的生死局。
車窗外,高樓大廈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破敗的廠房和荒涼的景象。李曼選擇的地點,是位於城市遠郊的第三廢棄化工廠。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一個就算發生槍戰,都不會有人聽見的地方。
她想得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