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的夜,被點燃了。
不是被霓虹,而是被怒火。
尋常百姓家,晚飯的碗筷還擺在桌上,電視裡《江城直擊》那熟悉的片頭曲剛剛結束,氣氛就變了。
“……將原定用於建設‘市第三實驗小學’的教育預留地,變更為商業開發用地……這背後,是程序的疏忽,還是權力的傲慢?”
主持人冰冷而克製的聲音,像一根鋼針,紮進了每一個有孩子的家庭心裡。
“砰!”
家住城西的老張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盤子裡的剩菜都跳了起來。他兒子明年就該上小學,夫妻倆為了這個“規劃中”的學校,硬是多花了二十萬買了現在的房子。
“他媽的!騙子!一群騙子!”老張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抓起手機就撥欄目組的熱線,聽筒裡傳來的永遠是忙音。
同樣的一幕,在城市的無數個角落上演。
無數的微信群裡,那篇名為《被遺忘的小學》的節目鏈接被瘋狂轉發,下麵跟著一排排憤怒的表情包和語音條。
“我女兒就在那個孤兒院待過!那裡的孩子多可憐!現在連他們腳下最後一塊地都要搶走蓋豪宅?還有沒有天理了!”
“城建局,規劃委,市領導!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明天早上八點,市政府門口見!不給個交代,我們不走了!”
民怨如同乾燥的柴薪,被一粒火星引燃,瞬間便成燎原之勢。這股由成千上萬普通人彙聚而成的力量,無形無質,卻比任何實質的壓力都更加沉重,它彙成一股洪流,凶猛地衝向了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權力堡壘。
而此刻,處於風暴中心的兩個人,正品嘗著截然不同的恐懼。
王浩的彆墅裡,他剛剛把搜集到的、準備用來“戴罪立功”的關於李曼的材料,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公文包。他甚至對著鏡子演練了一遍明天去紀委時的說辭,力求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受蒙蔽的、幡然醒悟的受害者。
電視裡傳來的聲音,讓他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凝固。
當屏幕上那張熟悉的規劃藍圖和“市第三實驗小學”幾個大字出現時,王浩感覺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間被抽乾了。
他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隻有眼珠在劇烈地顫動。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他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李曼脅迫”的形象,可如今,在全城百姓眼裡,他這個城建局副局長,就是那個把孩子們的學校賣給開發商的千古罪人!
他現在去紀委,那不叫投案自首,那叫畏罪潛逃!
“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像一道催命符,嚇得他渾身一哆嗦。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李曼。
“你乾的?!”王浩幾乎是咆哮著接起電話,聲音尖利得不似人聲,“你這個毒婦!你不僅要我死,還要我在死前被全城的人戳脊梁骨?!你到底想乾什麼?!”
電話那頭,李曼的聲音卻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發指。
“王浩,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那封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的辦公室裡,電視同樣開著。看著屏幕上洶湧的民情,李曼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她的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
她終於明白,自己和王浩,都隻是棋子。有一個看不見的棋手,在用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操縱著整個棋局。先是那封詭異的信,讓王浩這條蠢狗發瘋,接著,就是這記釜底抽薪的輿論絕殺。
這一招,比任何暗殺都狠毒。它殺的不是人,是官聲,是仕途,是所有掩蓋在桌麵下的交易和默契。
“我怎麼知道!我他媽的怎麼知道!”王浩已經徹底崩潰,在客廳裡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轉,“李曼,你彆想跑!是你!一切都是你!是你偽造的文件,是你拿的好處!我現在就去紀委,把你所有的事情都抖出來!我要讓你……”
“你去吧。”李曼冷冷地打斷了他。
王浩的咆哮戛然而止。
“你現在去,正好可以告訴王組長,你不僅參與了土地性質變更,還準備買凶殺害自己的同僚。”李曼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鈞的重量。
“什麼……什麼買凶殺人?”王浩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你以為,我找人處理你的電話,會不留後手嗎?”李曼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鄙夷和嘲弄,“王浩,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那點小聰明,能鬥得過誰?從你打那通舉報電話開始,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說完,李曼掛斷了電話。
王浩握著發出“嘟嘟”忙音的手機,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