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市局大門,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刺下來,秦嵐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像個夢遊的人,機械地穿過停車場,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那本被她用生命換回來的黑賬本,就放在副駕上,用一個普通的牛皮紙袋裝著,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像一個正在悄然膨脹的黑洞,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她發動了車,沒有目的地,隻是彙入車流,任由鋼鐵洪流推著她向前。
王宗南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像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裡反複播放。
【我聽劉建軍說了,你們乾得非常漂亮。】
【那本賬本,很有趣。我剛才,順手拍了張照。】
【你和那個林淵,一起。】
他不是在威脅,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就像貓對爪下的老鼠說,我想讓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
他連林淵最大的秘密“天眼”都知道!
這個認知,像一把冰錐,徹底鑿穿了秦嵐最後的心防。她麵對的不是一個貪官,一個黑警,而是一個潛伏在光明深處,織網的魔鬼。他將所有人都視作棋子,而自己,剛剛從一顆棄子,變成了一顆更有利用價值的棋子。
區彆不大,結局都是粉身碎骨。
她把車開到一處偏僻的江邊公園,熄了火。江水滔滔,拍打著堤岸,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她拿過那個牛皮紙袋,倒出了那本黑賬本。賬本的封皮已經有些磨損,上麵殘留著茶樓密室裡陳腐的氣味。
秦嵐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城建局、稅務局、規劃署、銀行……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筆筆肮臟的交易,一張盤根錯節、深入骨髓的腐敗大網,就在這本小小的冊子裡,清晰地呈現出來。
這是足以掀翻江城官場的鐵證。
可現在,它卻成了王宗南用來鞏固權力、清除異己的私人武器,也成了套在她和林淵脖子上的絞索。
王宗南要她寫假報告,說賬本被燒了。
又要她利用賬本,去控製林淵。
這是一個完美的死局。
寫了假報告,林淵的“天眼”會看穿她的謊言,她會立刻失去林淵的信任,變成敵人。
不寫假報告,她現在可能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選擇了第三條路,一條自己臨時開辟出來的,看似求生的路——成為王宗南的“代理人”,去換取林淵的信任。
可王宗南最後那句話,和他手機裡的照片,讓她明白,這條路,不過是從懸崖邊,跳到了另一片更加洶湧的沼澤裡。她每走一步,都會陷得更深。
怎麼辦?
秦嵐的大腦飛速運轉。
她不能指望任何人。劉建軍?他是個好人,但他的級彆和手段,在王宗南麵前,就像個孩童。專案組?王宗南既然能知道賬本的詳細內容,就說明專案組裡有他的眼線,甚至可能不止一個。
她唯一的依靠,隻有自己。
還有……林淵。
但她能直接告訴林淵真相嗎?
“林淵,王宗南是幕後黑手,他知道你的秘密,他現在要我當雙麵間諜來控製你。”
這種話,聽起來就像一個拙劣的圈套。林淵憑什麼信她?萬一這是王宗南設下的,考驗林淵的陷阱呢?
她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盒子裡,林淵和王宗南,就在盒子外麵,冷冷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必須演下去。
而且要演得比任何人都真。
她拿出了自己的加密手機,深呼吸,撥通了林淵的電話。
……
青陽縣,臨時指揮部。
林淵正看著窗外。化工廠已經被徹底查封,幾個主要負責人都被控製。縣環保局長馬德才被雙規後,心理防線第一時間崩潰,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整個青陽縣官場,人心惶惶。
林淵的臉上卻沒什麼喜色。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拔出蘿卜帶出泥,馬德才背後,是副市長陳光,陳光背後,又會是誰?
他正想著,加密手機響了。
是秦嵐。
“林淵,是我。”秦嵐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任務完成後的乾練。
“秦隊長,辛苦了。”林淵的聲音很平靜。
“任務完成。靜心茶樓被我們端了,主犯錢菲菲和趙明全部落網。”秦嵐的語速很快,像是在彙報工作,“最關鍵的證據,那本黑賬本,也已經在我手裡。”
“做得好。”林淵讚了一句。
電話那頭的秦嵐沉默了兩秒,似乎在組織語言。
“這本賬本……牽扯太大。”她的聲音壓低了一些,“我看了,觸目驚心。劉主任的意思是,先利用我們拿到的照片證據,對陳光的核心圈子進行收網。至於這本賬本,必須列為最高絕密,在沒有絕對把握前,不能輕易暴露,以免引起整個利益集團的瘋狂反撲。”
林淵的眼睛微微眯起。
這個處理方式,聽起來很“專業”,很“穩妥”,完全符合官場鬥爭的邏輯。先剪除羽翼,再攻擊核心,避免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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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不符合他的風格。
他的風格是,既然要打,就要一網打儘,連根拔起!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劉主任的意思?”林淵不動聲色地問。
秦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個問題太尖銳了。她知道,林淵的“天眼”或許看不透電話線,但他的直覺敏銳得像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