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拿起那張審批單：“而且，他不是在驗收後才簽的字。您看，他簽的是‘同意追認’。整個流程，完全符合《突發事件財政應急管理條例》第十七條第三款的規定。非但沒有違規，反而……處理得相當果斷和專業，為國家挽回了潛在的重大損失。”
“噗——”
角落裡，不知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死死捂住嘴。
孫局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感覺自己不是來審計的，而是來被人當猴耍的。那股希望從頂峰墜落的巨大失落感，混雜著被羞辱的憤怒，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上衝。
他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堆“完美”的材料，仿佛想用眼神把它們燒出個窟窿來。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林淵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是十幾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翠綠的蔥花和紫菜漂在清亮的湯上，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各位老師，辛苦了。”林淵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仿佛完全不知道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他將托盤放在旁邊的空桌上，“這麼晚了，我讓食堂煮了點宵夜。大家先墊墊肚子，查賬是監督，也是在幫助我們檔案局進步，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可不能餓著肚子工作。”
他的聲音不大，態度誠懇，姿態放得極低。
可這番話落在孫局長耳朵裡，卻比任何嘲諷都更刺耳。
這哪裡是送宵夜？這分明是在看笑話！是在用這種滴水不漏的從容，來彰顯他孫某人的無能和狼狽！
審計組的成員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先動手去拿。他們看著林淵那張清秀而平靜的臉，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寒意。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他就像一個太極宗師，任你狂風暴雨，他隻在原地畫著圓，你用儘全力的一拳打過去，最終隻會讓自己跌個大跟頭。
“林局長，有心了。”孫局長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他轉過身，不想再看林淵那張讓他心煩意亂的臉。
林淵也不在意，隻是笑了笑，將托盤往前推了推，就轉身離開了，自始至終沒有多問一句審計的進展。
他越是這樣，孫局長的心就越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陳光想要一把能刺向林淵的刀，結果自己這把刀，被林淵拿來削了個蘋果，還客客氣氣地遞了回來。
又過了半個小時，李哥合上了最後一本賬冊，站起身，向孫局長做了一個簡短得近乎殘酷的報告。
“局長，全部查完了。從林淵上任副局長開始，到昨天為止，總計一千三百二十一筆賬目，全部核對完畢。”
“結果呢？”孫局長閉上眼，他已經預感到了答案。
李哥深吸一口氣，語氣裡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結果是……賬目清晰，票據齊全，流程合規。彆說貪腐問題，就連一筆五塊錢的出租車票，都附上了出行事由說明。孫局，這賬……乾淨得像教科書，不，比教科書還要標準。”
死寂。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三天三夜的奮戰，換來了一個“零”的結果。
孫局長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死灰。他揮了揮手，聲音嘶啞：“收隊。”
審計員們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東西，那股壓抑了三天的沉悶氣氛，終於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孫局長獨自一人走到窗邊，推開窗，點上了一根煙。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讓他滾燙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著樓下空無一人的街道，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有七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個他不敢不接的號碼。
就在他猶豫著要如何措辭，如何向那位大人物交代這恥辱性的失敗時，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上，跳動著兩個字——陳市長。
孫局長拿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煙灰落在他的手背上，燙出了一個紅點，他卻毫無知覺。他知道，電話的另一頭，一場遠比這三天三夜更難熬的雷霆風暴，正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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