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轉接的等待時間,不過短短十幾秒,但在紀委五樓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裡,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空氣凝滯,帶著一股咖啡因和尼古丁混合過後的焦灼氣味。牆上的石英鐘,秒針每一次“哢”的輕響,都像一把小錘,不輕不重地敲在每個人的神經末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或站或坐,姿勢僵硬地,將目光聚焦在林淵和他手裡的那部黑色電話上。那根細細的電話線,此刻仿佛成了連接他們命運的引信,而另一頭,握著點火器的,是那位省城來的“閻王”。
孫明哲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憤怒和徹底無力的灰敗。他看著林淵,嘴唇翕動,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隨著那秒針的跳動,一緊,一鬆,每一次收縮都帶來瀕臨窒息的痛楚。
終於,電話聽筒裡傳來一個冰冷而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像是從深冬的湖底撈上來的石頭。
“我鄭毅。”
沒有多餘的問候,沒有客套的官腔,隻有三個字,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透過聽筒,壓得辦公室裡的空氣又沉重了幾分。
“鄭主任,您好,我是林淵。”
林淵的聲音,與對方的冰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依舊平靜,溫和,像是在和一個普通的老同事通話。
“有事?”鄭毅的聲音裡透著明顯的不耐煩。
“是的,鄭主任。”林淵的語氣非常客氣,“首先,為打擾您閱覽報紙表示歉意。其次,是想向您這位聯合調查組的組長,彙報一個剛剛發現的,與石磊同誌一案相關的重大物證線索。”
“物證線索?”鄭毅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但更多的是懷疑,“什麼線索?”
“一份能夠直接證明石磊同誌清白,或者罪名的,原始視聽資料。”林淵沒有直接說出錄像帶,用詞精準而嚴謹。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石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淵,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聲。
“在哪裡?”鄭毅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獵人發現獵物蹤跡時的警覺。
“在一個,我們自己去不了,但您,一定能帶我們去的地方。”林淵的嘴角,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這話說得極有技巧,既是求助,又是挑戰。它把皮球,以一種無可辯駁的理由,踢回了鄭毅的腳下。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比剛才更長。鄭毅在思考,在判斷。他能感覺到,林淵的話裡沒有半分玩笑的成分,但他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林淵,”鄭毅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最好不是在浪費我的時間。離你承諾的二十四小時,隻剩下不到一半了。”
“鄭主任,正因為時間所剩無幾,我才沒有時間跟您開玩笑。”林淵的聲音裡,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誠懇,“線索不會自己長腿跑掉,但時間會。您是來查明真相的,我也是。現在,能證明真相的東西就在那裡,去與不去,您來決定。”
這番話,是陽謀,也是絕殺。
它精準地擊中了鄭毅的軟肋——他對“真相”和“規則”近乎偏執的追求。如果他拒絕,那麼一旦林淵最終失敗,他鄭毅也難逃一個“因主觀臆斷而錯失關鍵線索”的嫌疑。這對於視程序和真相為生命的他來說,是不可接受的。
“……好。”
許久,鄭毅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我在樓下等你們。五分鐘。”
說完,電話被“哢噠”一聲,乾脆利落地掛斷了。
林淵放下電話,辦公室裡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終於鬆了一下。幾個年輕的科員,甚至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
“走吧。”林淵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去……去哪兒?”孫明哲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澀沙啞。
林淵轉頭看著他,又看了看辦公室裡那一雙雙充滿希冀與恐懼的眼睛,緩緩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陷入震驚的目的地。
“江城市公安局,物證中心。”
……
五分鐘後,紀委大樓一樓大廳。
氣氛比一個小時前更加壓抑。
鄭毅依舊坐在那個沙發上,但手裡的報紙已經合攏,放在了一邊。他的目光,像兩道x光,在走出電梯的林淵、孫明哲和石磊身上來回掃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