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那洞口吞噬了。
石磊的世界,在一瞬間被壓縮、抽離,隻剩下眼前那一個點。
一個黑色的、絕對的、不含任何雜質的點。
那不是金屬,不是塑料,而是一種純粹的、象征著終結的虛無。它靜靜地懸浮在離他眉心不到五米的地方,卻像一個黑洞,將周圍所有的光線、聲音、甚至是他自己的心跳,都無情地吸了進去。
衝天的火光還在跳躍,將那人陰鷙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木梁斷裂的巨響還在耳邊回蕩,混雜著遠處村民驚惶的呼喊。灼熱的空氣烤著他的皮膚,濃烈的汽油和焦炭味鑽進他的鼻腔,刺激著他的淚腺。
但這一切,都成了遙遠的背景。
石磊的全部感官,都凝聚在了那個黑洞洞的槍口上。
他甚至能看清槍口內壁那幾圈淺淺的膛線,像地獄入口的螺旋階梯。槍身前段,裝著一個粗壯的、啞光黑色的圓筒——消音器。
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這不是街頭混混用來嚇唬人的土製家夥,也不是丟在哪個犄角旮旯生了鏽的老舊警械。這是一把保養精良、為殺人而準備的專業凶器。
趙鳳年。
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鋼針,狠狠紮進石磊的腦海。
林淵的警告,言猶在耳。
“他們會‘打掃衛生’。”
“不留活口。”
原來,自己和王猛,就是需要被打掃掉的“垃圾”。
那個持槍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沒有殺戮前的興奮,也沒有被撞破後的驚慌,隻有一種像是工廠流水線工人擰螺絲釘般的漠然。他的眼神,在石磊和王猛之間來回掃視,評估著,計算著。
“紀委的人?”他又問了一遍,聲音沙啞,像兩塊砂紙在摩擦,“動作夠快的。”
石磊沒有回答。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這一刻繃緊到了極致,但表麵上,他卻讓自己放鬆下來。他當了二十年刑警,跟無數窮凶極惡的歹徒對峙過。他知道,在槍口下,任何一絲一毫的恐懼,都會成為對方扣動扳機的催化劑。
他的眼角餘光,掃向了身旁的王猛。
王猛魁梧的身軀像一尊鐵塔,擋在他和另一個殺手之間。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此刻雙拳緊握,手臂上的肌肉虯結,像盤錯的老樹根。他的呼吸壓抑著,胸膛微微起伏,像一頭即將發起衝鋒的野牛。
他也在等。
等一個信號,或者一個機會。
“看來,隻能送你們一起上路了。”持槍的男人似乎失去了最後的耐心。村子裡的狗叫聲越來越密集,遠處已經有手電筒的光柱在晃動。他必須速戰速決。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那笑容裡,帶著一種對生命的極度蔑視。
“下輩子,彆管不該管的事。”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握槍的手,穩穩地抬起,黑洞洞的槍口,從對準石磊的眉心,微微下移,鎖定了他的心臟。
這個位置,一擊致命,無可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