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焦炭的微粒和刺鼻的濃煙,撲打在石磊的臉上。遠處,特警隊員們行動迅捷,利落的口令和金屬器械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將那兩個癱軟如泥的殺手牢牢控製住。消防車的高壓水龍發出嘶嘶的咆哮,試圖馴服那依舊在老宅殘骸上肆虐的火龍。
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定。
石磊低著頭,看著自己懷裡那個尚有餘溫的鐵盒,又看了看自己那條被血浸透、已經開始變得僵硬的左臂。傷口處的刺痛,胸口被重踹後的悶痛,以及臉上被地麵摩擦出的火辣感,都無比真實地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一場噩夢。
他的耳邊,特警的呼喊和消防車的轟鳴聲,漸漸變得遙遠而模糊。眼前跳躍的火光,也化作了一片混沌的紅。他的思緒,不受控製地倒流,回到了那生死一線,被無限拉長的幾分鐘裡。
那黑洞洞的槍口,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冰冷的句號,預備終結他這一生的所有篇章。
在那一刻,石磊沒有感到恐懼。
一種比恐懼更原始、更滾燙的情緒,從他胸腔的深處炸開。那是憤怒。一個執法者,一個將畢生都奉獻給規則與秩序的老警察、老紀委,親眼看著窮凶極惡的罪犯,用最不講規則的方式,來抹殺規則本身。
那不是對他生命的威脅,而是對他一生信仰的公然挑釁。
所以,他吼了出去。
那一聲“王猛!動手!”,耗儘了他肺裡所有的空氣,也點燃了他骨子裡所有的血性。
然後,他看到了那朵從槍口裡綻放的、小小的橘紅色花朵。
時間在那一瞬間凝固。他甚至能感覺到子彈旋轉著撕開空氣時,帶起的那股灼熱氣流。緊接著,左臂一麻,隨即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身體的本能讓他向側後方倒去,那股從林淵給的玉佩中爆發出的暖流,像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在他和死神之間,硬生生撐開了一道縫隙。
他活下來了。
可戰鬥,才剛剛開始。
那不是電影裡你來我往、點到為止的切磋。那是真正的搏命。
石磊能清晰地回憶起,另一個殺手那記刁鑽狠辣的鞭腿,帶著要把人頭顱踢碎的勁風掃來。他抬起受傷的手臂格擋,骨頭與對方的脛骨狠狠撞在一起,鑽心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他能感覺到,自己臂骨上,一定出現了裂紋。
他甚至能嘗到自己嘴裡的味道。胸口被重踹後,喉頭湧上的那股腥甜,混雜著泥土的苦澀,充滿了整個口腔。
這就是搏鬥。沒有章法,沒有美感,隻有最原始的力量、最野蠻的意誌和最陰狠的殺招。
他看到王猛那魁梧的身軀,如同一頭被激怒的蠻牛,與那個手腕被折斷的殺手扭打在一起。王猛的每一拳都勢大力沉,砸在對方身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但那個殺手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毒蛇,總能用最刁鑽的角度卸去力道,同時用手指、手肘,攻擊王猛的眼睛、咽喉、下陰。王猛的臉上、脖子上,很快也掛了彩,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
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漢子,此刻雙目赤紅,嘴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不是在執行任務,他是在保護自己的戰友,是在宣泄一個正直的人,對罪惡最樸素的憤怒。
而石磊自己,更是狼狽。
他年紀大了,體力早已不複當年。左臂的傷,胸口的痛,都在瘋狂地消耗著他的精力。他隻能憑借著多年刑警生涯積累下來的經驗,一次次地閃躲,一次次地尋找反擊的機會。
當他抓起那個沉重的工具包,用儘全身力氣砸向那個殺手後心的時候,他幾乎聽到了自己因為用力過猛而發出的骨骼呻吟聲。
他撲上去,用膝蓋死死頂住對方,用雙手鎖住他的脖頸。他能感覺到身下那具身體的劇烈掙紮,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汗水與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們是紀委乾部,是坐在辦公室裡審查案卷、在談話室裡攻心為上的“文官”。可當黑暗撲麵而來,當法律與正義被踐踏在腳下時,他們身體裡流淌的血,同樣是滾燙的。
這,就是紀委乾部的血性。不是寫在報告裡的豪言壯語,而是刻在骨子裡的寸步不讓。
然而,當他看到對方嘴角溢出的那絲黑血時,一種比身體的疼痛更刺骨的冰冷,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功虧一簣。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傷痛,所有的搏命,都隨著那兩具冰冷的屍體,變得毫無意義。
那一刻,石磊真的感到了絕望。
他看著那棟被火焰徹底吞噬的老宅,那裡麵,有鄧毅的冤屈,有無數受害者的血淚,有扳倒趙鳳年這顆毒瘤的唯一希望。
就這麼結束了嗎?
他不甘心。
那股不甘,像一瓶烈酒,澆在他心中那團名為“職責”的火焰上,讓它“騰”地一下,燃燒到了極致。
於是,他站了起來。
他走向那片火海。
灼熱的氣浪,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向後推拒。眉毛和頭發,在高溫下卷曲,發出“滋滋”的輕響。他知道,這一步踏進去,就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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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有退。
他是一名紀委乾部,在成為紀委乾部之前,他是一名人民警察。他的身後,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