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驚濤駭浪後，林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衝動是魔鬼，尤其是在這人生地不熟、暗流湧動的深圳。鐵箱的秘密必須深埋心底，至少在確認趙衛國立場之前，絕不能泄露分毫。
第二天，他像沒事人一樣，繼續自己的“商業考察”。他再次拜訪了趙衛國紙條上的另外兩家單位，結果大同小異。對方看在趙衛國的麵子上還算客氣，但談到實質合作，都麵露難色，強調現有渠道穩定，價格透明，外來者很難切入。
林燁並不氣餒，這本就是他預料之中的事。他真正的目的，是通過這些接觸，側麵了解本地的人際網絡和辦事規則，同時，也為下一次與趙衛國的會麵積累話題。
下午，他再次來到寶安縣供銷社。這一次，趙衛國在辦公室。
“小林，來了？怎麼樣，跑了幾家，有什麼收獲？”趙衛國放下手中的文件，笑著招呼他坐下，態度比上次更加熟絡。
“趙主任，正要向您彙報呢。”林燁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苦笑，“跑是跑了幾家，都挺客氣，但一談到具體供貨，就難了。都說現在渠道穩定，價格壓得低，我們北方小廠，沒什麼優勢。”
“嗬嗬，正常。”趙衛國似乎早有預料，遞給他一支煙，“深圳這地方，看著機會多，但狼多肉少啊。沒點特彆的門路，光靠價格，很難擠進去。”
林燁接過煙，沒點，拿在手裡把玩著，順勢問道：“趙主任，那您看…除了這些常規的建材、標準件，這邊還有沒有什麼彆的…空白點？或者，不那麼顯眼，但利潤空間大點的路子？”
他問得含糊，但意思明確，就是想找點“偏門”的快速賺錢機會。
趙衛國深深吸了口煙，眯著眼打量了他一下，壓低聲音：“小林，看你是個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繞彎子。快速賺錢的路子，不是沒有，但風險也大。倒騰點電子表、計算器，或者…從對麵指香港）弄點緊俏貨回來，利潤是翻著倍的。但這條路，水深，查得嚴，沒硬關係，容易翻船。”
林燁心中一動，趙衛國果然門清。但他現在對這類小打小鬨的“投機倒把”興趣不大，他的目標是更大的蛋糕。
“謝謝趙主任指點，這條路我再琢磨琢磨。”林燁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我這兩天在蛇口、羅湖那邊轉了轉，發現這建設速度真是快，地皮好像也挺緊張的？以後這地價，怕是得漲吧？”
他終於將話題引向了土地。
趙衛國抽煙的動作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隨即笑道：“你小子，眼光挺毒啊！地價？現在哪有什麼地價，都是國家劃撥的。不過嘛…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特區嘛，什麼都有可能。”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既沒肯定，也沒否定，但“什麼都有可能”幾個字，卻給了林燁無限的遐想空間。
“是啊，特區就是不一樣。”林燁附和著，又試探著問，“趙主任，您在這邊關係廣，消息靈通。要是…我是說假如啊，有外麵的人，想在這邊弄塊地皮，搞點建設，有沒有可能？該找誰？”
趙衛國沉默了片刻，彈了彈煙灰：“這事…可就複雜了。政策上卡得死。除非是外資，或者有市裡、省裡特批的項目。一般人，想都彆想。”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燁一眼，“小林，你這心思…是不是有點太大了？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這是明確的警告了。
林燁心裡清楚，趙衛國這是在提醒他，也或許是在試探他的底細和決心。他連忙笑道：“趙主任您彆誤會，我就是隨口一問，長長見識。我們小廠，哪有那實力，能把生產線弄過來就不錯了。”
見林燁退縮，趙衛國臉色緩和了些，語氣也重新變得親切：“這就對了。年輕人，腳踏實地最重要。先把手頭能做的事情好，積累點資本和人脈。等時機成熟了，該有的，自然會有。”
又閒聊了幾句，林燁便起身告辭。這次會麵，雖然沒有得到關於土地的具體信息，但收獲不小。至少，他確認了趙衛國對此事的態度是謹慎且有所保留的，同時也暗示了“時機成熟”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趙衛國沒有對他打聽土地的行為表現出過度的警惕或反感，這說明，這條路並非完全堵死。
離開供銷社，林燁沒有回招待所，而是再次去了蛇口。這一次，他目標更明確，直接找到了工業區管委會對外公開的規劃展示欄雖然內容很簡略），仔細記下了一些標注為“預留地”或“待開發”區域的大致位置。
晚上，他回到房間，鎖好門，再次拿出那個鐵箱。這一次，他重點研究那枚骨牌和那張四個人的合影。
他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骨牌上的紋路，試圖找出與玉佩的關聯。紋路古樸複雜，似乎蘊含著某種規律，但他一時無法解讀。當他將骨牌再次靠近胸口的玉佩時，那種微弱的共鳴感依舊存在。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合影上。年輕的他龍焱），年輕的趙衛國，還有另外兩個陌生的麵孔。這四個“龍影小組”的成員，在1980年的深圳，究竟執行了什麼任務？這個鐵箱，又為何會埋藏在蛇口的那片荒地？趙衛國對此，到底知情不知情？
一個個謎團，像亂麻一樣纏繞在心頭。
他知道，要想解開這些謎團，鑰匙很可能就在趙衛國身上。但如何撬開他的嘴，需要極高的技巧和合適的時機。貿然拿出照片對質，風險極大，很可能導致關係破裂，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必須等待，必須創造機會。
眼下，還是要把重心放在商業布局上。土地的事急不得，需要等待政策鬆動或找到合適的“白手套”。而積累原始資本，仍然是當務之急。
他想起趙衛國提到的“電子表、計算器”這條路。雖然風險大，但來錢快，或許可以作為一個短期的資金補充手段。但這條路，需要可靠的進貨渠道和銷售網絡，他一個人做不了。
或許，可以找找本地有沒有合適的“合夥人”？
林燁躺在床上，腦海中梳理著各種信息和可能性。深圳這片土地，就像一盤複雜無比的棋局，他必須步步為營，既要謀取眼前的利益，又要為長遠的布局埋下伏筆。
而隱藏在前世迷霧中的真相，如同棋盤外的幽靈，時刻影響著他的每一步落子。
這一夜，他睡得並不安穩。夢裡，是熾熱的沙漠，是冰冷的槍械，是戰友模糊的麵容，還有趙衛國那雙看似親切卻深不見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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