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湖度假村坐落在深圳灣畔，八十年代初這裡是港商和特區官員最常出入的場所。林燁到達時已是黃昏，夕陽把湖麵染成金紅色，幾艘遊艇在水麵上劃出漣漪。
服務生引他走進最裡側的包廂，推開門就聞到雪茄和普洱茶混合的氣息。陳總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有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人，約莫五十歲年紀，梳著整齊的分頭，手指間夾著一支沒點燃的香煙。
"這位是辦公廳的徐主任。"陳總起身介紹。
林燁心中一震。他聽說過這個人，特區最有實權的幾個人物之一，據說能直通京城。沒想到對手的能量這麼大。
"坐。"徐主任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目光銳利如鷹，"年輕人，聽說你很有本事。"
林燁不卑不亢地坐下："徐主任過獎，混口飯吃。"
徐主任笑了笑，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推過來。林燁翻開一看，是他近三個月所有交易的詳細記錄，連在江西小縣城的交易細節都一清二楚。
"解釋一下？"徐主任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林燁合上文件，直視對方："合法兌換國庫券，為特區建設籌措資金，有什麼問題？"
"問題在於......"徐主任慢條斯理地點燃香煙，"誰給你的權力做這些？"
包廂裡陷入沉默。林燁感覺到後背滲出冷汗，但麵上依然鎮定。他知道這是攤牌的時刻，退縮就意味著出局。
"特區需要資金，企業需要融資，老百姓需要變現。"林燁一字一句地說，"我們隻是在中間搭個橋。如果這有錯，請徐主任指教。"
徐主任突然笑了："好個搭橋！那你知道這座橋下麵有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嗎？"
他拍了拍手，側門打開，走進來一個讓林燁瞳孔驟縮的人——竟是縣工商局那個曾經查過他的劉科長！
"認識吧？"徐主任吐著煙圈，"老劉負責江西那邊的"協調"，你們每月利潤的三成，本該通過他上繳。可你呢？直接繞開了所有環節。"
林燁瞬間明白了整個局。這不是簡單的眼紅，而是一個龐大的利益網絡。從縣城到特區，每一層都有人把守，而他這個不按規矩出牌的新人，成了眾矢之的。
"如果我說不呢？"林燁聲音冷了下來。
徐主任掐滅煙頭："那很遺憾。投機倒把罪，數額特彆巨大的，可以判無期。"
包廂門再次打開，兩個穿著製服的人出現在門口。氣氛驟然緊張。
就在這時，林燁的手機突然響了——這是楊老板特意配的大哥大，磚頭般大小。在1983年，這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
"接。"徐主任示意。
林燁按下接聽鍵，傳來秦參謀長沉穩的聲音："小燁，事情有變。最高層剛下發文件，要整頓金融市場。你那邊情況如何？"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包廂裡清晰可聞。徐主任的臉色微變。
"正在和徐主任喝茶。"林燁故意提高音量，"領導有什麼指示？"
"把電話給老徐。"
林燁遞過手機。徐主任接聽後，隻聽不說，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隻說了一句"明白"，便恭敬地掛斷電話。
再抬頭時，徐主任的表情完全變了。他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親自給林燁斟了杯茶："原來你是秦參謀長的人，怎麼不早說？"
林燁心中石頭落地，知道軍方的關係起作用了。但他也清楚，這不過是暫時的平衡。
"徐主任，我還是那個問題。"林燁端起茶杯，"這座橋，該怎麼搭？"
徐主任沉吟片刻："三成不能少，但可以換個方式。你成立正規的金融服務公司，我們給你牌照。明麵上的賬走公司，暗地裡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可以。"林燁爽快答應，"但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江西那條線歸我管；第二，我要見你後麵的人。"
徐主任眯起眼睛："年輕人，胃口太大容易撐著。"
"特區要發展，光靠倒賣券是不夠的。"林燁放下茶杯，"下一步是股票，是地產，是更大的棋盤。您後麵的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長久的沉默後，徐主任終於點頭："下周這個時候，還在這裡。有人要見你。"
離開香蜜湖時，夜色已深。林燁坐在出租車裡，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霓虹燈。他知道，自己剛剛在懸崖邊上走了一遭。但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
回到住處，趙廣財焦急地等在那裡："怎麼樣？"
"暫時穩住了。"林燁脫下外套，"但我們要加快速度。"
"什麼速度？"
"成立公司，洗白上岸。"林燁鋪開紙筆，"名字我想好了，就叫"華燁金融服務公司"。"
趙廣財目瞪口呆："這能批下來？"
"徐主任會幫忙。"林燁快速寫著計劃書，"但我們要拿出真東西——下個月，我要做特區第一隻股票的承銷商。"
夜深人靜時，林燁獨自站在陽台。遠處國貿大廈的工地燈火通明，像一座巨大的燈塔。他知道，自己正在參與塑造這個國家未來的金融版圖。
但有一件事讓他不安——徐主任背後的人，會不會與林家當年的仇家有關？那個讓父親含冤而死的幕後黑手，是否也把觸角伸到了這片熱土？
電話鈴突然響起，是楊老板："小燁，查到了。徐主任的靠山姓陳，是京城陳家的二公子。你父親當年的事，可能與他們家有關。"
林燁握緊欄杆，指節發白。
原來命運的伏筆，早已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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