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的雨連著下了三天，華燁電子廠的水泥地返潮返得能照出人影。阿梅領著新來的質檢員小趙熟悉流水線，姑娘的手指在電子表芯上翻飛，老工人都跟不上她的速度。
"林總，小趙真是大專生？"老趙趁著午休湊過來，"我瞧她焊電路板的手法，比咱廠老師傅還老練。"
林燁望著窗外雨幕裡小趙撐傘的背影，傘骨是軍工鋁材的亮色。"讓她管成品庫。"他轉身打開保險櫃，"今晚你帶人去趟科技園。"
科技園的地皮拍賣公告貼在管委會門口，紅頭文件底下圍著一群港商。林燁擠進去時，聽見有人用粵語嘀咕："陳生誌在必得啦，帶了三家銀行的本票。"
地塊示意圖上，7號區標著電子工業用地，正好卡在華燁廠進貨的必經之路。林燁用鋼筆尖點了點圖紙邊緣，墨跡暈開處露出極淡的鉛筆痕——是父親常用的測繪符號。
夜裡老趙帶回個泥糊糊的塑料袋。裡麵是半張1958年的地質圖，7號區位置標著"放射性異常，慎建"。更蹊蹺的是，圖紙背麵有新蹭的鞋印，紋路和廠裡消防栓的鑰匙齒對得上。
"小趙昨天借過消防鑰匙。"老趙壓低聲音，"說是宿舍漏水。"
次日驗貨時，小趙的檢測儀突然報警。她剪開一批表殼，芯板焊點藏著米粒大的金屬片。"竊聽器。"她捏著鑷子的手穩得像外科醫生，"日本最新型號。"
林燁讓老趙報警，自己騎車去海關。稽查科新調來的副科長是北方人，茶缸裡泡著濃茶。"林廠長啊，"他推過一遝材料，"你們進口的塑料粒，輻射超標三倍。"
報告日期是半個月前，恰巧是小趙入職那天。林燁翻到附件，檢測儀編號被墨水塗改過。"我們需要複檢。"他起身時"不小心"碰翻茶缸，濕透的文件露出第二層紙——是偽造的報關單。
回廠路上，摩托車在泥坑裡熄了火。林燁踹車輪時，看見田中的皇冠車駛進港商陳生的寫字樓。三樓窗口，小趙正舉著望遠鏡。
全廠大會開得火藥味十足。老趙拍桌子要開除小趙，女工們吵著要加防輻射補貼。林燁突然打斷："明天開始，所有貨走鐵路運輸。"
"運費貴一倍！"會計跳起來。
"值得。"林燁瞥見小趙在記筆記，"散會。"
深夜倉庫盤點，林燁獨自核對芯片批次。手電光掃過貨架頂層，陰影裡多了個鞋盒。打開是台改裝過的索尼收音機，調頻旋鈕能收到公安頻段。盒底壓著張便條："七號庫有鬼。"
暴雨夜，林燁摸到科技園7號區。推土機在泥濘裡碾出深溝，斷麵裸露出青黑色的岩層。他敲下一塊樣本，紫外燈照出螢光——鈾礦伴生岩。
突然射來的車燈釘住他身影。陳生撐著黑傘下車，身後保鏢手裡拎著汽油桶。"林老板好興致。"傘尖滴著水，"這地塊我拍下了，準備蓋化工廠。"
"放射性區域建化工廠？"
"所以需要貴廠幫忙處理廢料。"陳生遞過合同，"利潤三七開。"
林燁後退時踩到鬆動岩塊。碎石滾落處，露出半截鏽蝕的鐵門。門牌上"第三實驗室"的字樣，與父親筆記裡日軍基地的編號一致。
合同簽字的筆跡，和偽造報關單如出一轍。
黎明前，林燁撬開鐵門。隧道裡堆著印有"防疫物資"的木箱，開箱竟是成捆的日元假鈔。最深處保險櫃炸開後，飄出張合影：年輕時的陳生穿著日軍製服，胸前銘牌刻著"山本次郎"。
"原來你是山本一郎的兒子。"林燁用打火機燒掉照片，"陳立群知道這事嗎？"
廠區晨會上，小趙主動交還倉庫鑰匙。"我是國安局的。"她亮出證件，"調查陳家三代人潛伏案。"
真相在雨中浮出水麵：山本次郎冒名陳生，借投資之名尋找日軍遺留的假鈔模板。小趙奉命潛伏，卻意外發現放射性礦脈。而田中真正的身份，是日方派來滅口的特工。
"科技園競標是幌子。"小趙攤開地圖，"他們真正要的是礦脈開采權，假鈔模板隻是順帶。"
爆破定在競標會當天。當陳生舉牌報價時，林燁按下遙控器。7號區地麵塌陷，露出假鈔印刷機和老式發報機。記者鏡頭前，小趙戴上手銬的瞬間，用唇語對林燁說："小心田中。"
黃昏的碼頭，林燁望著田中登上遊艇。老人回頭一笑，金牙在夕陽下閃光："令尊當年若肯合作，何至於此。"
浪花吞沒了尾音。林燁攥緊父親懷表，表蓋內側新刻的字痕紮手：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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