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路的蟻人轉過身,它那巨大的複眼在幽光下閃爍著複雜的色彩,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中帶著奇異的回響:
“歡迎來到蟻巢。”
它的聲音落下,仿佛觸動了某個無形的開關。之前還隻是背景音浪的嗡鳴與摩擦聲驟然變得清晰而具體,如同億萬片細小的水晶在摩擦、碰撞。一股混合著濕潤泥土、奇特植物發酵甜香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帶著金屬腥氣的生物信息素的氣流撲麵而來,濃鬱得幾乎形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站在顧慎為身旁的生物學家林薇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幾乎是本能地掏出了她的便攜記錄儀,鏡頭貪婪地對準了眼前這超越想象的生態奇觀。“難以置信……”她低聲驚歎,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這生物發光係統……這信息素網絡的複雜性……”
地理學家葉凱則下意識地扶了扶眼鏡,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老天……這結構……不是自然形成的洞穴,完全是……生物工程學上的奇跡……”他的目光死死鎖在那層層疊疊、覆蓋著發光脈絡的巨大腔室和拱頂上,地質學家的本能讓他迅速評估著其支撐原理和形成過程,“這穩定性……不可思議……”
隊長站在隊伍最前方,身體微微繃緊,右手習慣性地按在腰間的非致命武器上。他經曆過無數險境,但眼前這座活著的、呼吸著的巨大城市還是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他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周圍密集的通道口和忙碌穿梭的蟻人,沉聲低語,既是對同伴,也是對自己:“保持警惕,彆分散。這地方……太大了,太陌生。”
帶路的蟻人似乎察覺到了探險隊員們的震撼或者說,它根本就在預料之中)。它巨大的複眼掃過這四名來自地表的人類,幾丁質口器微微開合,發出一種類似電流通過的輕微劈啪聲,然後才轉化為他們能理解的語言:
“信息素風暴。外來的氣味總是會讓通道口忙碌一陣子。”它複眼中的光芒流轉,似乎在分析每個人類不同的反應,“但它們很快會適應你們的存在標記。不必擔心,你們已被識彆為‘非威脅可引導個體’。”它伸出一隻前肢,指向最近的一個巨大拱門入口。那入口邊緣流淌著比周圍更明亮的藍色脈絡,像是有生命的霓虹燈,光芒隨著某種節律脈動。“請跟上。信息素通道已為你們臨時開辟,但時效有限。我們的女王在更深層的育菌穹頂等候。”
“育菌穹頂?”林薇立刻抓住了關鍵詞,她的專業好奇心壓倒了最初的震撼,“那是你們的核心農業區嗎?那些發光的苔蘚和脈絡……它們是共生關係?光能驅動?”
蟻人轉向她,複眼的光譜似乎發生了微妙的偏移:“理解正確。光與菌,維係蟻巢的根基。路徑漫長,問題可待。”它的回答依舊簡潔高效,似乎默認了林薇的部分推測。
隊長看向顧慎為,眼神帶著詢問和確認。顧慎為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那混合的奇異氣味似乎不再那麼刺鼻,反而帶著一種原始而強大的生命力。他朝隊長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狀態尚可。
“跟上。”隊長簡潔地命令道,率先邁步,緊跟在帶路的巨大蟻人身後。他步伐穩健,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環境,身體保持著隨時可以應對突發狀況的姿態。
葉凱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用地質錘的尖端極其小心地輕輕敲擊了一下旁邊的“岩壁”——那其實是由某種硬化的生物分泌物和礦物構成的複合結構,發出沉悶的“篤”聲。他眉頭緊鎖,低聲自語:“生物礦化……完美的結構強度……”顯然,他的大腦正飛速運轉,試圖解析這奇特材料的構成原理。
林薇則邊走邊飛快地操作著記錄儀,鏡頭不斷捕捉著周圍忙碌的蟻人形態、它們搬運的奇異物質、以及那些發光苔蘚的細節,口中喃喃自語:“形態分化明顯……搬運工、維護者?信息素協調效率極高……這生態係統……”
顧慎為走在隊伍最後,確保隊伍的連貫性。他默默觀察著:前方是隊長堅實而警惕的背影,葉凱專注探索地質奧秘的側影,林薇沉浸於生物奇觀中的興奮姿態,以及那個龐大、沉默、高效引導著他們的蟻人背影。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四周這流淌著幽光、響徹著億萬生命活動交響的宏偉迷宮。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攫住了他。他們這支小小的探險隊,已不再是地表世界的訪客,而是真正步入了另一個智慧文明——一個由億萬個體精密協作、仿佛擁有統一意誌的超級生命體的心臟地帶。每一步踏在溫潤微彈的生物膜路麵上,都像是踩在未知與震撼的邊界線上,前方通往的“育菌穹頂”,又將揭開怎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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